恋恋风尘,总不免片刻寥惘。香销驿外,与长夜对坐,每个人心中都有座暖阁,或宽敞明亮,或简约精致。
疾行于匆忙时代,我们都或曾扮演离人,于漫漫黄沙间祈仰归所。哪怕只作须臾的停留——门扉掩映着富丽厅堂,礼貌周到的侍应生,甚至高耸入云的观光电梯,最好,电梯正对着的,是一条蜿蜒河流或者澎湃海滩。
理想的居所,不外乎敞轩迎来客,闭门说笑谈。轻轻走近它,房内灯光随着脚步的踏进明明闪闪,最后亮成一圈温暖的橙光。我不喜欢宾馆的豪华大床,比起房内正中央的宽床,我更钟爱单人床,最好是有两张:一张供自己横着竖着翻滚,一张留给同行的知己。这样,当瞌睡降临,我们隔着小小的一方天地对视而谈,古今中外聊遍,天地比黑夜更沧桑。更棒的是,床对面的电视机有几百个家里收不到的频道,这样一来,能让我彻底感受到外面世界的赞妙。
放一杯水在床头柜,那么空调的风无论猛厉或轻柔,都无从带走脸颊的水润。
踱进浴室冲澡,这里一定要足够宽敞,才能在直上直下的玻璃房中感受整体浴室的豪放。在浴缸里把身子泡软了,再站起来把从头顶直贯脚底地淋个透,白浪绕过脚踝哗哗冲进出水口,不知是我彻底融入了水还是水融彻底化了我。望着沐浴镜中湿绒绒的自己,那是一天中最性感的时刻——擦干化妆镜上的水雾、甩甩蓬松乱发,一边侧着脸寻找最美的角度,一边轻涂儿童霜和乳液。无意间又瞥见手边的绿色,它正是主人安放的贴身服务生——昂首挺胸地立在洗脸台上向每位宾客唤一句问候或者温馨提醒。水龙头喷薄而出的细腻水柱中,偶有水珠逃兵似的离队,跳上贝壳或树叶形状的肥皂盘,溅起珍珠泡泡列队行军。
及榻而卧,头顶最好有盏明亮柔和的阅读灯,蒙蒙罩着墙边无从揣摩原型的油画,让赏毕窗外的夜色的旅人一回头,再陷入画家设下的谜雾,这是浑然天成的意境美吧?景与物,行与思,都带给人轻松愉悦的美梦前奏。
隔天清晨,阳光透过鹅黄色落地窗纱将我侧脸吻醒。举臂伸个长长的懒腰,便下床冲澡,也不管路人怎么看,一额湿漉漉的刘海踩着纸拖鞋就下餐厅自助当日早餐:徜徉在热噗噗冒泡的琳琅美食之间,托上个能当镜子照的餐盘,挨个盛满五颜六色。每翻开一个保温锅盖,都有一次直达肺腑的惊喜:那美貌与美味的浑然,怎能阻挡一场食欲的海啸?
兑一杯自制奶昔或卡布奇诺,找张靠窗的桌坐下,开始唇齿间的晨练。细细咀嚼着大自然的生物气息,让人感慨浮生,所有匆忙艰辛不抵这光阴之饼——馅料有蔬果和炒饭、培根和煎蛋、乳糕和饼干,还有被我 DIY的豆浆油条、不加糖的鲜榨汁、漂着橄榄菜的粥点,缀几缕沙拉酱的多士……偶尔食如饕餮,自觉失态,换副刀叉正襟危坐,绅士般地东切一点西叉一下,逐个扫光目标。离开餐厅前,折成的三角的餐纸拭去我狼吞虎咽的罪证,出门对每一位服务生微笑。
如果碰到雨天,就兴致勃勃地回房间,倚窗窥视面前这个银闪闪的世界,发呆消磨掉一整天,或走走停停读完一本书。若是天晴,回房间扫一眼陌生的城市,将目光远远地瞄准某处,便迫不及待地收拾出行包,抽掉房卡,一头扎进这窥伺已久的天与地,吹吹风,听听涛,管他山水何处是。
当我告别这揉和了光与梦的房间,一定要在镜前逗留一会儿,记取这里的温度和色调,还自己一个灿烂的笑。关上一扇房门,便解锁一个未来,那些明明灭灭的夜读和太多温柔的对话,所有细节都被装进行李,随我奔向下一处巢所。而这里的点滴,都在身后汇入回忆激流,涓涓成画。
我所想到的最好生活,便是和你一起,寻一方桃林,将自己软禁在自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