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升起,金丝般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暖意,弥漫了整个房间。
初秋的白杨,叶子还很厚实,只是绿色有些老。树冠底部的枝条上,叶子有些开始发黄,微风中,偶尔飘下一两片,会发出沙沙的响声。
房内的墙壁,不久前用仿瓷刷过,洁白,干净。
米色的组合柜靠墙立着,若不仔细审视,几乎跟墙一般,除了上面那简洁的图案。
靠窗的墙边,是一排米色的沙发。春生躺在沙发上。盖着一床大红毯子。上面的红色囍字,双鸳鸯,成对的凤凰,显出新婚的喜气。沙发和毯子的颜色的搭配,又为这喜气平添一份高雅。
墙上的挂钟,嘀哒嘀哒地走,这声音正如他的心跳。
他早己醒了,只是没有动。房间里除了钟声,还能听到人的呼吸。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晃若在梦中。
大学毕业后,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他一直在外面打工。生性内向的他,每逢遇到朋友带着女友,心里甭提有多羡慕了。
“春生,出友玩儿,走。”他往往付之一笑,摇摇头,他可不想光当电灯泡。
咋都没遇上一个看中自己的女孩呢?我也不要求别的,只要人差不多就可以了。他常常这样想。
可是,一年年过去了,眨眼已三十二岁了,婚事仍没着落。妹妹己经出嫁,弟弟呢,看看也成了二十六七的大小伙儿。怎么办?
不过,春生是个明事理的人。他并没怪父母没夲事。看着母亲唉声叹气,到处找人为自己张罗婚事,无果。那愁眉苦脸的样子,他心疼。
现在的女孩太少了,家里有大龄男孩的,有几个父母不用操心的。
时钟敲过七点,他翻了翻身,将头挪到阳光晒不到的地方。
他又想起二姨家,有两个表弟。虽然二姨只有三问平房,可两表弟能说会道,从外面领女朋友回来,两人都结了婚。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没那种运气。
靠着东墙边,是一张大席梦思床。罩着粉红色的乔旗纱蚊帐,两个大大的红囍字缀在上面,旁边是两朵红色的牡丹花。两个囍,如两个大大的眼晴,凝望着房中的一切。
粉红色的帐内,躺着另一个人,一个女人。
五点多钟,她就醒了。那时,窗外还灰朦朦的。好象沉沉的暗夜里,天上的月儿刚刚没入一片薄薄的云里,而发出的光。
她想家,那遥远的家。家里的亲人――父母和小弟。母亲临别时那双泪汪汪的眼,那眼里的无奈,不舍,还有深深的痛,实实地钉在她的心上。还有弟弟,那可爱的小弟。
她十分爱自己的弟弟,那微黑的面孔,圆圆的脸,深深的大眼晴,高高的鼻梁,无不透出可爱。
那时,邻里见了,常说“这孩子,长得跟阿囡一个样,漂亮。”
听到这话,母亲眼边的鱼尾纹,都笑成了曲线。
“可不是嘛,姐弟呗。”
她离开家时,弟弟上学去了。她猜想,弟弟放学回来,不见了她,一定会又用双手拉着妈妈的手,仰着脸望着母亲。睁着一双大眼晴,使劲地晃着母亲的手。边晃边问:“妈妈,姐上哪去了?姐上哪去了?”
在他心中,姐姐永远都是那个给他买糖果,背着他到处玩的姐姐,永远不会离开他的姐姐。
这时候,母亲往往会用这句话来搪塞他:“姐姐打工去了,挣钱给你娶媳妇。”想到这儿,泪水就象决了堤似的,从她那大大的黑色眸子里淌出来。
有时,她实在想家,就看一看手机上的照片。离家太远,通个电话都难。
越南是个贫穷的国家,那里有她的家。许多父母为了给孩子们找口饭吃,都会让人贩子带着他们来中国找“工作”。她便是和同村的姐妹们一起出来的。
几经周折,她被卖给春做媳妇。十万。
她不知在夜里哭过多少次,她不甘心,她才十八岁。不想就这么葬送了自己。
可是,她该怎么办?他确实是个好男孩。大学毕业,人又勤快。最重要的是他从来没逼迫过自己。从结婚那晚到现在,他也没勉强碰自己一下。
他们言语不通。刚开始,他叫她,她不理。她坐在床边,当他向床边靠拢时,她赶忙离开,坐到沙发上。他又请她上床睡,她瞪着一双眼,象躲避温疫一样,远远地躲开。春生并没有骂她,只是无奈地看着她。
五天过去了。一个床上,一个沙发上。新婚的夫妻,简直就是一对陌生人。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不象别的女孩,遇到这种事,不吃不喝,寻死卖活的。她照吃照喝。她对自已说,要好好活下去,遇到机会,就离开这里。
她见他没起来,也在床上翻了个身,又自顾自地玩手机了。
隔壁厨房传来炒菜声,那是母亲在做饭。那淡淡的饭菜香,扑鼻而来。
春生只觉得肚子一阵咕咕叫,肚子饿了,在抗议呢?
他坐了起来,叠好毯子,望了床上一眼,便无声地走出了房门。
“你们还没睡一起?”这是母亲在问春生。
“没。”
接着是母亲的叹息。
天,渐渐凉了起来。窗外,那高高的白杨,褪了绿色。几片金黄的叶子,在秋风中摆动。那摇摇欲坠的样子,好象在一刹那,便会舍枝而去,飞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门开着,窗也开着。阳光照射到房间里,素雅,洁净。时钟依旧嘀嘀哒哒地响着。
春生匆匆地从外面回来,走进房间。他搜索了一眼房间,己不见了她的踪影。
桌子上,那把她常用的梳子,洗得干干净净。梳子的下面一张纸,纸上几行娟秀约小字:
对不起,我走了。谢谢你一家人对我的照顾,我不想就这样结束自已的青春。
纸下面是我的伙食费。另:人贩子是你老乡,那钱可要回去。
致谢
云 15年9月1日
纸下面是二百元钱。
他愣在那里,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