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27日,天刚蒙蒙亮,胸口从凌晨1点一直疼痛难忍,同时,伴随着呕吐。天亮了,实在忍受不住了,家人领着我去家附近的医院就医。
那天早上很冷,直奔毓璜顶莱山分院。本以为是胸膜炎或者什么,最多打个吊针就OK了。 然后就是挂号,值班医生先是询问,我对答如流。后来让做个X光和心电图。先做的X光,一切顺利,后来心电图做完的时候,做心电图的医生对我说:"躺着,不要动,你的心电图不是很好。" 然后对着门口的父亲说,推个单人的担架过来,对着母亲说,你看着他,别让他动,自己跑去了值班医生。
此时我也没想什么,因为有限的医学常识,根本想不出是什么。父亲已经有些慌了,不停的对着我说:“没事,没事...”,母亲在旁边一脸严肃的样子,应该是想说些什么,可不知道说什么,或者想说的话也是没事,没事,被父亲说过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何况人们往往说没事的时候,多数是有事的。只是谁都不知道是什么病,就像我一样,想不出来罢了。
后来值班医生给挂了吊针,给我吃了一个类似速效救心丸的东西,然后测了血压。也不知是对着家人还是对着我说:“我们怀疑是心肌梗塞,不过这边做不了手术,已经联系了毓璜顶医院,120一会就过来”。不大一会,旁边来个小护士,对着值班医生说:“今天怎么了,刚才心电图又有一个怀疑是心肌梗死的。”
这是我亲耳第一次听说心肌梗死,但是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有多严重。并不是很紧张,只是胸口依然疼痛罢了。所以说,无知者无畏,无知者无罪。
推开医院门上那个挡风的棉布帘子,冷风铺满而来,我才发现,外面飘起了小雪花,很小。媳妇和儿子开车跟着,救护车坐不下这么多人。
左胳膊位置,坐着小护士,手里拿着一个黄色的手机,特别像玩具,纯橡胶制品,一看就跟父亲用的那个差不多,应该很结实,我还借过来,仔细看了看。除了给我带上氧气,偶尔用手机跟医院联系着什么,就安静的坐着,可能是见惯了这事,也可能是不知道说什么罢了;
右胳膊位置,坐着父亲,脸上是那种,内心很紧张、茫然,又故作镇定的微笑,谁都看的出来。偶尔跟我说几句闲话,想让我放松下来,分散我的注意力。但是反复也就那么几句话,后来也变得沉默了。
左脚位置,坐着母亲,并不像父亲那样故作轻松,而是一脸严肃,同时,也带着迷茫。我想一方面担心我,一方面也在琢磨心肌梗死是个什么玩意。
当时的内心也是有一点点怕,一点点迷茫,一点点无知者无畏。开始还跟家人说着闲话,后来发现并不能缓解什么气氛。干脆看着窗外,不需要抬头,因为是仰面躺着,一种很奇怪的视角。毕竟平时很少经历这种视角。 倒着看天上的云彩,那天虽然下着雪花,但是天有些蓝。偶尔窗外是一个树梢,偶尔是半栋楼顶,偶尔什么都没有。分不清到了那里。
我当时的唯一想法,就是这要在医院呆多久呢,因为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医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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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同事解哥和嫂子,嫂子在医院上班,因此很多事都是嫂子帮忙安排的。有熟悉的人,就是好。毕竟医院是个花钱也得排队的地方。
急诊室的时候,身上已经插着各种管子,粘着各种仪器,心电图印象中就做了3-4个,各种部位。周围围着3,4个人,分不清是医生是护士,问着情况,写着病历,侧着血压,体温等等。旁边时不时推进一个也不知什么病的人。有点紧张了,家人也配合着解答着。
手术之前,医生就说了,做造影,如果没超过75%堵塞,就不需要做手术,吃药就可以。那时候其实也只能听医生的了,毕竟我们不懂。后来我跟家人说,如果不放支架,尽量不放。毕竟还年轻。一方面可能是费用问题,另外一方面,身体放个东西,总归是隔应,何况还要一直吃药到死。
急匆匆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家人都想多看几眼,一直跟着,后来被主治医师撵出去了。以前吧,在手术室门口,我也作为旁观者,心情轻松的看着里面的光景。
当时心想,这回轮到自己了。从病床上,我是自己上到手术台上面的。手术室的房间温度有些低,护士屁话没说,直接就把我脱个精光,打我个措手不及。旁边的医生说,别动。那时候,我就想,这下完蛋了,就跟小偷被警察抓住,用枪指着,不许动,抬起手来一个感觉。
然后医生就往我身上涂抹着消毒液,动作有点粗糙,弄到睾丸皮上面了,那个疼火辣辣的,我当时以为是浓硫酸呢。我对医生说,下面好痛,医生说,没事,忍忍。好吧,反正已经不能动了,爷忍了。医生涂抹过的地方,护士就放让一种塑料薄膜一样的东西覆盖上,旁边还有些人在聊着天,准备着什么。等身上盖满了,终于暖和些了。
右手伸出,固定上,这时候医生对我说:“打个麻药,半麻。” ,他们讨论着什么,我听到了中午吃什么的问题,还有些就是跟手术有关的,没关的。过了一会,一个女的,在我耳边说,最难过的阶段已经完了,后面就没那么难受了。 真的好感谢这个阿姨,起码我心里有底了。
在手术台的感觉,有两种,也可以说一种。归根结底就是任人宰割,还不能挣扎。我想到了,菜板上的鱼,甭管活鱼死鱼。头上那个悬臂,带着一个凸起,偶尔在我胸部四处扫描,动来动去,我感觉就像被外星人劫持了一样,然后外星人把我绑上,围着我研究来研究去。 妈的,特恐怖。
我就看着旁边一个显示器,啥也看不懂,反正黑色的,是身体里的某些东西,类似B超显示的那个,逃避那个会移动的悬臂。
突然,主治医师说:“好了,已经做完了”,还拿出一个瓶盖给我看看,说,这就是打出来的东西,我看了一眼,里面有2个黑红色的1/3之一黄豆那么大的血块。
后来在ICU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是有支架的人了,刚才不仅仅是造影,而是已经放了支架。后来我问家人,家人说,你手术的时候,医生让我们看了你心脏附近的血管,三个供血的冠状动脉,有一个完全堵住了,等做完手术又让我们看了下,确实已经疏通了。
后来听说媳妇哭了,老爸也没了主意,是老妈决定的放支架,在医生询问的时候。毕竟大家不懂风险多大,只能自己吓唬自己,而且是手术都有风险存在。
然后就是急急忙忙的推着我,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呼啦一下围上一群穿白大褂的,分不清是护士是医生,然后就是各种仪器,管子往身上弄。然后有个哥们说:“咋这么年轻就心梗了呢。”,旁边有人应和着,也有人说:“那天,有个小伙比他还年轻呢”
手术做完,设备安放好,在ICU病床上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很复杂。有种劫后余生,有种板上钉钉,还有一些庆幸,还有一些担心,也有一点委屈,还有一些为什么。看着身边的父母,媳妇,孩子,哭了。
ICU病房里面,由于是心脑血管的ICU,所以大部分都是老年人居多,都是老头,老太太,要么也是40-50的人。一个个都带着氧气,身上插着管子,有的安安静静纹丝不动,有的疼痛哼哼唧唧,然后总有某个病床围着一群人,间歇性的推进来一个人,呼啦一群人围上去。
只有吃饭时间,可以进来一个家人,这是我最不满意的。因为外面呆着很多人,包括远到而来的亲戚朋友。而且ICU反而休息不好,总是有人进进出出,也总有新的病友进来。
小护士都比较年轻,态度绝大多数都很和蔼。当一个人大小便都没办法自己决定的时候,真有种死了算了的想法。整个住院期间,在医生不允许下床的时候,我最开心的事,就是在普通病房,趁着父亲买饭的档口,自己偷偷的去小便一次,就像偷吃了糖怕被父母发现的孩子,心里是甜的,又是忐忑的。这辈子,就没尿过那么爽过。
在ICU的床上,左手打着套针,右手是手术创口,右脚是一个备用的套针管。 当身下都是汗,后背又湿又酸痛的时候,无论怎么小幅度换姿势,都是很遭罪。那时候就想,要是能做起来,或者下地走几步,是多么美好啊。后来我看到一本书,一个21岁就双腿瘫痪的青年,史铁生说:“我常常幻想脚踩在草地上,踢一脚足球是什么感觉啊,然而往往是想不出来什么感觉。”
当身边都是病人,病人和医生之间,羞耻已经不存在了,后来我坦然的在床上小便,就是小便太费劲了,人习惯了站着尿尿,让你躺着尿尿,就像刚学步的孩子,要从神经到肌肉,重新学习,协调。
ICU的日子,睡觉断断续续,左手针管一碰就疼,右手刀口疼,右脚套针一碰疼,后背浑身疼,心脏由于缺血造成的创伤,手术后依然隐隐作痛。这时候,就像拔火罐,最开始几个,你还能分辨那里疼,当后背都是火罐的时候,你已经分不清那里疼了,也就不觉得怎么疼了。我想这可能是人作为动物的一种自我保护吧。
ICU,一个让人想告别的地方,就像医院一样,大家都想早点告别。毕竟听起来给人感觉就不吉利。
从没想过自己还住过ICU,所以说人生真是无常啊无常。
对于我这么怕死的人,我问自己怕不怕,我的答案是:“不知道,好像怕过,也好像不怕”,只是因为太匆忙,匆忙的你都没时间去思考生死。
2016-02-10 已然出院多日,新年快乐,今天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