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大概永远不会忘记去年的冬天了。老人们都说,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冷的冬天和这么大的雪了。
也有很多老人没熬过这个冬天。
第二场雪的时候,我刚放寒假回到家,懒懒散散,刚回几天家就蓬头垢面,不修边幅。我和爸妈搬到了刚盖好的大房子里,爷爷奶奶却坚决而又固执地住在那三间矮小的瓦房里,说房子没人住就废了。
和往常一样的夜晚,我还在和爸爸说着“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八卦,锅里的碗还没来得及刷,爷爷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我接了电话,那边是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大声问:“爷爷,怎么了?”,回答我的,是爷爷惊慌的声音:“你奶奶有病了,快让你爸来”!
我不知道我以怎样的速度在黑夜里奔跑,也不知道两个家之间的距离有多远,心里还在祈求:奶奶一定没事,得的是小病。可是,人生哪能尽如人意。
我,上了三年医学院的我,眼睁睁看着奶奶瘫倒在地上,呼吸急促,没有意识。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搂着她,打了120,然后站在一旁看着本村的一个医生和爸爸一起给她做心肺复苏。等啊等,县城的救护车却迟迟来不到,奶奶的呼吸声那样急促,我不知道我以怎样的心情熬过那几十分钟,上了那么多年的学,读了那么多的书,一点用没有,只能看着自己的亲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送到县城医院的第二天,2017的第二场雪来了,伴随着奶奶的病危通知书。大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路面结的冰有三指厚,冷的街上人也少了许多,可是再冷也抵不过心里的冷啊。三天三夜,大雪仿若掩埋了整个世界,它不仅掩埋了我慈祥的奶奶,还带走了我父亲敬爱的母亲,我爷爷挚爱的妻子。
我恨啊,恨这漫天大雪,恨这零下的温度,恨这无情的疾病,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偏偏在这全家团圆的时刻,给予我们沉重的打击。
我想,最痛苦的莫过于不告而别了吧,一句话没有说,就离开了亲人,该有多么的遗憾啊。
我想告诉亲爱的奶奶,您还没看着您的孙女结婚呢,您给我准备的结婚被套还在柜子里呢;
我还有两年就毕业了,您等我挣大钱给您买好多好吃的啊,您最喜欢吃零食了;
我知道,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您放在床头里,您给我缝的袖套还在柜子里,每次我出门您都在村口目送我离开;
我在网上给您看中了两双鞋,还没来得及给您买呢,妈妈说带您一起去泡澡,给您好好按摩……
中午我还告诉您,天气变冷了,多穿点衣服,然后就很混蛋地跑去一边玩手机了。
一眨眼,您就不见了,触摸不到了。守灵的时候,您不知道,我看着您冰冷的身体躺在我面前,有多希望这是一场梦,我们都在梦里,梦醒了一切都还是好好的;我有多希望您像平常一样,醒了,伸个懒腰,起来给我们做饭。
亲爱的奶奶,希望您去到了没有生老病死,只有春天和花的国度。
第三场雪的时候,奶奶已经埋葬了,送去火葬的时候,妈妈不让我去,我追着车子跑了好久,路面很滑,我仰面摔倒在地,泪流满面,再让我看一眼奶奶啊,以后再也见不到了。躺在地上的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时光能重来,如果真的有神灵,我可以把我20年的寿命全部换给奶奶,让她看着我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和爷爷安享晚年,她连一天的福都没享过呢。
生离死别,最是伤人,2017年的冬天,残酷冰冷,我想,我大概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冬天,彻骨的寒冷,冰冻了我的眼泪,冻疼了我的心。大雪掩盖了一切,却无法抹除那些痛彻心扉的记忆。
“其实有些人,你们已经见过这辈子最后一面了”,
“只是你还没发觉”。
“一定是特别的缘分,才会今生变成了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