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2323
“当年国色天香选举大赛，你们芍药家族的先祖们输给了牡丹，如今世人皆以为牡丹乃雍容华贵之真国色，芍药却是不羁风流之辈，你们定要以此为戒，勤于修炼，莫再给芍药一族丢了颜面。至于……”
百草园中的学堂，先生一本正经的耳提面命，滔滔不绝。
此时红芍妹妹早就听不下去了，小声说“什么华贵风流，乱七八糟的，与我们又有何干。我们长的这么美再比一次未必会输。姐姐，先生好生啰嗦，我们溜了吧。”
“啊，这样行吗？”白芍面露难色的纠结道。
“哎呀，走啦走啦。”
于是两姐妹幻化成一红一白两缕香烟飘飘而去，她们留下的幻影依然本本分分的坐在书桌前听讲，这把戏骗过先生足够了。
『 贰 』
百草园，坐落于碧岫群峰一处山谷间。
相传千百年前，神农游历山川亲尝百草，路经此处觉得此乃钟灵毓秀风水宝地，于是种下百草的种子。代代繁衍，生生不息，如今已成为名副其实的百草园了。
芍药家族是这里的名门望户，发展到这一代已经是子孙满堂，族里置办学堂请来先生教他们，其中唯白芍与红芍两姐妹感情最要好。像今天这样投机骗过先生外出撒欢的事，她俩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妹妹，你知道先生为什么天天叫我们兢兢业业，勤于修炼吗？”
“哎，还不是为了练习医技，悬壶济世吗？我才不感兴趣。”
“可是我们除了这个，还能干什么呢？”
“不知道，反正家里兄弟姐妹那么多，不差我们两个啦。”
红芍妹妹的性格，像极了她那一身红艳的颜色，热辣，活泼，胆大。此时她扑着黄蝶，心思完全不在这件事上。
小妹是家里的开心果，样貌又生的明媚动人，总能讨得大人的欢心。相比之下，姐姐白芍更含蓄内敛一些，平日里她与妹妹玩的最好，有什么悄悄话都一起说。白芍虽然也钟情于山水，喜欢自由的空气，但她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一定不能荒废了学业。
于是她开始在心里默默的回顾着先生讲授的医德医理。
“姐姐，你发什么呆呢，快过来玩呀！”
“啊？哦！好。”
『 叁 』
暮秋不知不觉就来了。为了度过寒冬，姐妹俩开始收集落叶枯枝准备冬衣。
期间俩人还救过一位昏倒在林间的采药少年。只是白芍在取水回来时，红芍告诉他少年方才已经清醒，并谢过告辞了。
凛冬已至。
红芍妹妹除了上学堂就是裹在她暖和的冬衣里照镜子梳理妆容。白芍趁着这个机会天天研究医书。
每次红芍过来问哪个簪子好看，哪种发髻亮眼，白芍就从厚厚的医书中抬起头来“都好看，你最美”。
久而久之，红芍觉得没意思就不常叨扰她了。
一个冬天过去，白芍冻的皮肤皴裂形体羸弱，而红芍却是滋养的珠圆玉润愈发明媚。
转眼间，到了来年的四月。
四月芳菲尽，芍药始盛开。
芍药从四月开始陆续绽放，一直持续到六月份。每年的这段时间，为了锻炼他们的医技，族里特允许已到束发及笄之年的少男少女到山下历练。并规定他们须收集一定数量的民间医案方可交差。
『 肆 』
姐妹俩相约一同结伴下山。
山中无甲子，人间岁月长。
相对于百草园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显然山下处处有惊喜。小贩吆喝叫卖的点心吃一口从舌尖甜到脚心，街边的杂耍艺人舞刀弄枪看的两姐妹眼花缭乱，贵和楼里的酱烧猪蹄让人垂涎欲滴，望春楼里姑娘们窈窕的舞姿让人流连忘返。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刺激有趣，两人放肆的大玩了三天三夜。用红芍妹妹的话说，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她在这里如鱼得水，甚至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这一天，俩人走在街上，突然有人喊了声“红芍姑娘！”
俩人奇怪的转过头去，同时惊呼：“是你？！”
只见青囊药铺门前站着一位翩翩公子，他面露不解之色朝姐妹俩走来。
“红芍姑娘，这位是？”
“哦，这是我姐姐白芍，那日你在山林中醒来之时，我姐姐还没赶过来，故而你不认得她。姐姐，这就是那位采药少年啊。”
“你好。白芍姐。”
“你叫什么姐姐啊，这是我姐姐，你俩年龄应该相差无几的！”红芍轻拍了少年一下，嗔怪道。
“你救过我，你的姐姐我自当尊称一声姐姐啊。”
红芍面颊泛起红晕，别扭的转过头去。
“幸会。”白芍心中略过一丝说不清楚的感觉。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姐妹俩得知这位公子名叫兰庭，家道殷实，那间青囊药铺便是祖上产业。家中为了磨练他的习性，便叫他在此跟师抓药，那日也是跟师傅上山采药走散了，不慎跌落才昏过去的。
言谈间白芍发觉兰庭好像以为是妹妹一个人救的他，奇怪的是红芍神采奕奕眉飞色舞也不解释，她是故意的吗？算了，一件小事而已，自己不用太在意的。妹妹应当是无心的，她一直这么神经大条的。况且，瞧她那个样子，分明是起了思春之心，自己就假装糊涂，说不定促成了一桩姻缘。
后来，两姐妹时常与兰庭一同玩耍，他风流倜傥言语诙谐，常逗得二人笑得直不起腰。妹妹也偶尔开始晚归，神色间像是有了心事。
白芍隐约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 伍 』
这一夜，妹妹红芍敲开了白芍的门。
“姐姐，你收集到可以交差的医案了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你还记得我们有这项任务啊，一点不像你。”
“我就是随便问问嘛，咱们下山不也挺长时间了嘛。”
“你和你的兰庭公子怎么样了啊。”白芍问出这句话时，内心竟然惊了一下。
“姐姐不要取笑我了。他生病了，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
是吗？白芍淡然思忖，那天她路过药铺，还见他与过来抓药的小女子举止亲昵言语调笑呢。
“不要与他交往过甚，我的傻妹妹。”
“姐姐你这是什么话啊，再说他卧榻不起我连见他一面都难呢。”
白芍无语，不再相劝。
“姐姐，我们变回原形玩一下吧。”
“什么？你疯了？这不是山上，万一被人发现了，我们会被当做怪物的。”
“就一小会嘛。冬天时你冻成了那个样子，让我看看你恢复了没有，好不好嘛？”
拧不过妹妹，白芍缴械投降了。
昏黄的烛光下，两姐妹摇曳一变，两株芍药花亭亭玉立，红的鲜艳，白的纯粹，怪不得文人骚客会写出“媚欺桃李色，香夺绮罗风”这样的诗句来。
“难怪人家会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姐姐你得吸收了多少墨水才能长的这般肥硕，我的根入药都不够的。”
“说什么胡话！我们勤学苦练练就一身医技，难道你就这点出息？要拿自己的根入药吗？”
“可是……”
“可是什么？！”
“没什么，我就随便说说嘛，姐姐你看你生这么大气，嘿嘿。”
“好了，赶紧睡觉去吧。明天我们出去找找，完成族里布置的任务才是正经！”
『 陆 』
第二天早上。。
不见红芍身影，白芍找遍整个屋子，在桌几的茶杯下发现了一张纸。
见字如晤： 姐姐，不要找我了。兰庭得了重症，我必须救他。可惜我空有一副好皮囊，根须却是这般瘦弱，不像你。但是，我选择了就不后悔，无论如何，我也得试一试。如果我此去不归，望你带上我这片花瓣重回故里，葬入碧岫峰山脚下那条小溪里。 红妹亲笔
白芍拾起信旁边那一片红艳的花瓣，内心已是悲痛欲绝。傻妹妹！恐是你落花有意他流水无情啊！
悲痛过后，白芍心中一股怒火腾腾升起，我倒要看看你兰庭究竟是真病还是装病！
来到药铺，他不在，来到他府上，小厮说少年出去了。难不成你会在望春楼？
等回过神来，白芍已经站在了望春楼的大厅里，台子上那个与美人共舞把酒言欢的可不正是兰庭大公子！
“兰庭，你给我下来！”
“白芍姐姐，你怎么会来这里？”兰庭依旧风度翩翩，神色自若的从台子上下来，一脸无辜的问道。
“哦，没什么，听红芍妹妹说你病了，怎么会在这里？”我看你能装多久。
“是啊，我是病了，这得多亏了红芍，她今早送来一碗汤药，我喝下去后有如神灵相助，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病好如常人了。”
“那她去哪里了？”
“不知道，她看我好了之后就告辞了，也没给我好好谢谢她的机会。”
“她到现在都没回家。”
“是吗，那等她回家以后，你一定告诉我，我要登门重谢。”
她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
“白芍姐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为什么这么好看。”
“啊，其实白芍你也很好看的。我……”
“别说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柒』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啊白芍姐姐？”
此时，俩人站在碧岫峰的峰顶，望着山谷间那遍野的芍药花，白芍问“好看吗？”
“好看啊，就跟你一样美。”
“那是芍药花，我们的名字白芍、红芍，就是父母取自芍药烂漫无格之意，他们希望我们无拘无束，自由快乐。”
“怪不得你姐妹俩这么美，原来是两朵美丽的芍药花啊。”
“我美还是她美？”
“红芍活泼热情，你温婉柔美，当然你美一些。”
“那天我看见你在药铺里跟一位女子说话，可是红芍却跟我说那段时间你病重。怎么回事？”
“那个啊，那日我已经好转一些了，就去药铺里帮忙了，那位女子只是我远方表妹啊。白芍，我一直想告诉红芍，其实我喜欢的是你，我怕她难过从来没有提过，你，你能原谅我吗？你，能接受我吗？”
“你从这里跳下去我就接受你。”
“什，什么？！”
“逗你的。随我下山吧，有个好地方带你去玩。”
山脚下。
这条小溪是碧岫峰唯一一处活水，不知滋养了百草园世代多少族人。从桥上望去，岸边就是那片芍药花，淙淙的流水欢快流淌，自己怀里的花瓣一旦飘落，马上就会随溪流放逐到未知的远方，一想到这里，白芍就心如刀割。而旁边这位翩翩公子竟然还有意无意亲近自己，全当自己是个傻子。
妹妹，我与你不一样。当初我们遇人不淑，同时爱上了这个道貌岸然的所谓公子，但我却不像你爱的那般炽烈，那天在药铺里的情景让我看清了一切，他就是个流连花丛的浪荡公子！妹妹，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白芍，你为什么要把花瓣埋在土里啊。”
“我这朵花，不是寻常之物。埋在土里来年它会长出一株芍药，每年都会分出新枝，过不了几年，就会漫山遍野了。”
“我竟不曾听闻花瓣还能生根发芽呢，简直奇闻。”
“你不曾听过的奇闻还有很多呢。”
比如，用心头血浇灌，这花会开的愈发红。
“兰庭，你喜欢我吗？”
“当然了！”
“我也喜欢你，我可以抱抱你吗？”
只见他脸上闪过得意的笑，就凑了过来。
“啊！你，你，白芍……为，为什么！”
兰庭心前的鲜血如天女散花一般喷洒出去，旁边的芍药花，好像更好看了。
看着面前倒下的人，白芍擦了一把泪。
因为，一命还一命。
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 捌 』
百年不过一瞬。
“同学们，这片芍药园传闻已有百年的历史。今天大家在这游园识药，机会难得，可要好好把握啊。”
“好！”
“谢谢老师！”
“知道了！”
身为医学生，天天不是上自习就是实验室，今年学校不知怎么了，竟然突发福利，给同学们下乡识药的学习机会，大家显得异常欢快。
“哎，白芍，你说你父母真会起名字。你看这芍药多美啊。”
“谢谢。”
“我听说你来咱学校之前已经跟过三年师了，那你肯定知道这赤芍和白芍的功效喽？”
“赤芍，就是红芍药的根，八月采摘，洗净切片晒干就可入药。她的功效，很简单，清热凉血解毒。”
说着，白芍远远望去。
如今碧岫峰灵气不在，百草园也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只有这片芍药开的还算鲜艳。
当年我拿他的心头血浇灌，为你报仇，百年了，妹妹，他的热毒鲜血让你醒悟了吗？
（完）
附【扬州慢·淮左名都】
宋 · 姜夔
淳熙丙申至日，予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予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