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缭绕，昏暗的灯光，石板搭的茶桌，满地的烟头，这是歪子镇上一座空闲的老房子改成的茶馆。镇上人喝茶、聊天、打牌、家长里短，全在这里。大事小情在这里传播，活脱脱一个歪子新闻情报站。

老娘，就是我的婆婆，是茶馆里打牌的主角，古牌、麻将，样样在行。古牌是一种长方形的纸牌，在麻将兴起之前，茶馆里都是玩古牌。玩这种古牌门槛比较高，老千芝麻花，眼花缭乱，能把牌认识全都很难。九六年我踏进婆婆家，自以为麻将打得不错，便跟着婆婆和老公学古牌，至今还是一知半解。但我婆婆却一直是茶馆里的古牌高手。

我老公是婆婆最小的儿子，从小就被婆婆抱在怀里看她打牌长大。我老公不上班的时候就是婆婆的跟屁虫及贴身服务员，帮着端茶杯加水、搬椅子，然后坐在旁边当观众。婆婆临时有事的时候，他就上场替一会儿。我老公自认为得了老娘的打牌真传，现在只要讨论跟打牌有关的事，他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硬是把个打牌的事儿讲得头头是道，不服不行。

老娘总夸我做的饭好吃，不去深圳的时候，喜欢在我家里吃饭。每天做好饭，我便去茶馆喊老娘回家。只需走到二门口，老娘看到是我，便知道是喊她吃饭的，然后熟练地摘掉眼镜，把牌一摊对大家说：“收摊儿，收摊儿，儿媳妇都来喊吃饭了。”那语气有点傲娇，按现在说法，就是有点凡尔赛，然后收起抽届里的钱，和我一起回家。

在回去的路上，她会顺手塞给我一些钱，“今天手气不错！拿去吧，明天给咱改善改善生活”，我高兴地揣进口袋，偶尔也会奇怪：为什么她每天手气都不错呢？

有时候我是半晌过去，她就知道是家里有事找她，直接问我啥事。我说：“三舅来找你”、“李河湾来人了”等，老娘便把牌递给旁边的小儿子或者让我上场，自己先去忙乎了。

茶馆里人来人往，有时候打牌没占到位置，需要去别的地方找场，或者下雨走路不方便，我就骑电动车送老娘。有一天，我看见大哥家有个新电动车，他们去了深圳，久不使用，老琢磨着怎么能要过来用。想了几天，便跟老娘说：“电动车要经常骑，大哥家的车，放久都放坏了，还不如让我骑，可以送您打牌呢。”老娘听了，也不说破，晚上就跟大哥大嫂打了电话，不知道她怎么说的，反正第二天就跟我说：“你去骑过来吧。”

第二天充满电，我得意地带着老娘去打牌。结果她那重量加上我，电动车很快就被压得跑不起来了。她马上批评我：怎么不充电？说要来送我，关键时候没电了！她不知道的是，是我俩一起超重了。我这个婆婆虽心软，可也没那么容易哄。我那些小心思，她都是装作故意看不见。

茶馆里环境不太好，去晚一点还坐不上场，我和老公就商量，让老娘出钱买台麻将机，让别人来我家新房子打牌，既方便老娘，我们还能收点服务费，可谓两全其美。老娘一听，感觉对我们确实有帮助，马上支持，但新鲜过一阵子，还是愿意去茶馆里打牌。那里烟雾弥漫、进出随意、天南地北，早已成为生活的日常。

我最喜欢婆婆的男性豁达性格，那时候八十多岁了，心里明镜似的，眼睛不花，耳朵不聋，说话声音洪亮。做事干脆利落，一身正气。当然也有些小偏心，尤其是担心我家孩子小，而且岩冲身体不好，赚钱门路少，总是想方设法让三姐多帮我们，以至于有时候到了有点不讲原则的地步。

都说婆媳是天敌，老娘和我却像母女。我们婆媳之间的那份默契和温馨，真的很令人羡慕。别说我的两个妯娌，连我的亲娘都吃醋。

一眨眼，老娘离开我们十年了。怀念和老娘相处的点滴，一言诉不完我们这一生的缘分。常念，常思，常想！

                  小儿媳妇  于2025年4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