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音乐系大才女的男朋友不识谱，这可是一个笑话吧……
目送着杨松殷勤的背影，严夏这般想着。许久过后才随手搅动起杯中的小勺。小勺撞击着杯子，发出“叮叮当当”的细碎响声。原来茶水也快空了。
严夏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不知不觉都晚上八点多了。这个时候再出去乘公车往租的房子去似乎不太合适。要不，今晚就在学校里找个地方将就一下吧。
这样想着，她随手翻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而后将那本厚重的书放进背包里，离开了咖啡厅。
但是，说是找地方将就一下，去哪儿好呢？
严夏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校园里。这个时间，正是学校里活跃的时候。体育场上依旧有人借着灯光挥汗如雨，路上一对对小情侣紧紧依偎在一起，更有人正结伴准备出去玩个通宵。不过这些，对严夏来说仿佛只是一张张照片，一晃而过，和她毫无关联。
到底去哪儿好？
夜里的凉风一阵阵卷过，仍旧穿着夏装的严夏开始有些后悔：那家咖啡厅似乎是不歇业的，早知道这么冷，就在那儿不出来了。
但后悔归后悔，严夏也没有回头的打算。她继续向前走着，转转悠悠，不知不觉就到了旧艺术楼。
旧艺术楼静静地矗立在学校的一隅，晚上的时候四周总是静悄悄的，鲜少有人来往，加之学校为艺术生们建了新的楼区，这座楼便渐渐荒废了，只是偶尔有些并非艺术专业的学生过来转悠。
“呜……”
一阵幽幽的旋从楼里飘来，柔柔的声音在夜空里就像溪水一般干净。严夏一抬头，只见二楼的某间教室里亮着光。
不过，这个声音，很熟悉……
是她吧……
严夏循着歌声上了楼，轻轻推开教室的门。
“诶，严夏？”里头唱歌的人突然停住了，似乎受了惊，但见是严夏进来，转而又笑了，“你怎么过来了？不会去吗？”
“思言，我就知道是你的声音。”严夏微微一笑，在教室里的钢琴凳上坐了下来。眼前的唐思言是自己班上的同学，机械专业目前仅有的三名女生之一。
唐思言也在琴凳的另一边坐下，说：“下个月音乐大赛，我想提前来准备。今年不想再输给文艾了。”
“你很出色啊，文艾她只不过是专业的而已，原本就不该这么比。”严夏轻声一笑，抬手掀开了钢琴的盖子，缓缓舒展开冻僵的手指，轻轻落在了琴键上，但只是一下，便触电似的弹开了。
“怎么？”严夏的反应让唐思言有些奇怪。
“没什么，”严夏轻轻摇了摇头，从背包里掏了一包纸巾，“太久没用了，脏死了……”
唐思言听到是严夏的洁癖又犯了，也没多说，只换了个话题：“其实你也很出色，深藏不漏，可是你不参加比赛。”
“当——”的一声，严夏抓着纸巾的右手猛地摁在了一组琴键上。但是她很快就移开了，嘴里似乎在自言自语：“不可能啊……唱歌的话，比不过你，其他的……”
“别这样说嘛，”唐思言转了过去，抽了一张纸和严夏一同擦着钢琴的键盘，“想我们刚入学的时候，机械班四大才女，我唱歌，晚音吹笛子，祁秀弹琴，而你……”
“好像什么都会一点，其实什么都不会。”严夏接过话来，嘲笑了自己一番。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唐思言轻轻在严夏的脑门上敲了一记，随即莫名地哀伤起来，“祁秀的钢琴是最好的，只可惜，你和她……现在她人也不在了，你也不和我们住，我和晚音住着总觉得空荡荡的。”
“别说了。”严夏用力地抿了抿嘴唇，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她将沾满了灰的纸团放在一边，鬼使神差地将包里《大卫·科波菲尔》里的那张谱子抽了出来。
“这是什么曲子？”唐思言看着那张发黄的纸，有些好奇。
“不知道，捡来的，有点奇怪，想弹一弹。”严夏支起了谱子，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才缓缓将手落在琴键上。
虽然在杨松面前，她很快将曲子唱了下来，但从没有真正学过钢琴的她，要立马弹下来就有些困难了。严夏弹得很慢，即使曲子配的和弦再简单不过。
弹出了旋律，才知道这首曲子，远比那样唱起来诡异的多。均匀而缓慢的旋律，缓缓地吐露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哀怨。难道是因为，黑键上的音偏多吗？
不知道。
严夏不懂谱曲的乐理，只是觉得心慌。
这一首只有后半段的歌，她却弹得很吃力。不断往耳朵里钻的旋律带来了一种诡异的变化。心里先是空空的，而后是莫名的凉意，一种不知可否用恐惧形容的感觉源源不断地涌进心里……
可是又不想在中途停下。
这样简单的旋律都弹不下来，自己还能做什么？
好难受……喘不过气……
“咳……”吃力地弹完那短短的残章，严夏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冰冷僵直的身体渐渐地有了一股麻酥酥的感觉，是血液回流了吧……
一旁的唐思言，脸上定格着一个不知如何形容的表情：“很好听……可是，好奇怪……”她一遍遍扫视着那张纸上的歌词，却没有勇气当场唱出来。
“思言，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严夏定了定神，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自然，比起图书馆的那种经历，这透着诡异的歌曲已经不算什么了。
“那你呢？”其实，不用严夏提起，思言也想回去了。从没想过一首歌会让自己那么不快，可是，奇怪归奇怪，到头来，思言却觉得那首曲子很好听。真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仅仅是听过严夏弹得断断续续的旋律，却记得异常清楚。
严夏笑了笑，说：“我在这里将就一下就好了，宿舍我是不会去的。”
“不要勉强……”思言虽然这么说，却清楚自己是劝不动严夏了，简单道了别，就离开了。
“不能唱的歌……”严夏轻轻念着最后一句歌词，却没有勇气再将这段曲子唱一遍。这首曲子的怪异，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当时杨松感觉到了，思言也感觉到了……
也不知为什么，严夏还是将手放回了琴键上。怪异归怪异，还是很想听，即使有一股浓郁的哀伤挥之不去。
严夏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段旋律。即使没有基础，一点一点地熟悉以后，还是能够顺利地将曲子完整地弹下来。旋律越来越完整，曲子越来越准确，心里那个空洞就越来越大，而曲子里伴随的那份悲伤与恐惧，就像暗物质一样填充着那里，无形而沉重。
“当——”的一声，严夏的双手重重砸在了琴键上，本就已经老旧不堪的钢琴被她砸得微微颤着。
没想到会这么累啊……
严夏轻轻抚了抚心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弹下来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大概，只是歌曲怪异了一些吧。也不知道是谁写的曲子，为什么会夹在图书馆的书里。
不过，这只是后半段吧。前面是什么样的呢？
严夏想了想，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最后弹一遍，录下来吧……
完整地录下了这段残章后，严夏的眼皮开始沉沉往下坠。她放下了钢琴盖子，将上面的灰尘擦干净，双臂一枕，便昏昏沉沉地合上了眼。
大概是恐惧消磨了太多的体力，总觉得特别累……
“没错，是这个曲子……”
好像有谁在说话，不过，眼睛睁不开……
是在做梦吧。太累了……
“不过，怎么只有后半段……另一半，哪儿去了？”
声音越来越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