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说要去下村摘覆盆子,我不知道下村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覆盆子是个什么东西,但在这忙得发疯的五月,我需要将自己放逐,哪怕只有那么一小会儿。
这一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进入304县道,石梁溪边施工车正在忙碌得平整土地,不久这里将是沿溪布局的千亩花海。骑行车道正在修建中,想象一下,骑着自行车,徜徉花海,是多么美妙而浪漫的事。
不到30分钟,看到路边一块蓝底白字的牌子,上写“下村”。村里房子不高,窄窄的巷子纵横交错,一弯清水穿村而过,透过房子的间隙,隐约看到前方起伏的山脉,我们便朝着山的方向直奔了去。
无意间闯入一座古宅,铬黄色的有方格图案的窗户大概是新修的,颜色还很浓烈;八根浅卡其色的圆柱表面已经有些斑驳,透出时代的厚重感;柱子上方挂了大红的灯笼和同心结,显出几分隆重的仪式感;灰褐色的房梁上雕刻着简单的图案,柠檬黄的灯罩形似灯笼,悬在上方,红色灰色黑色的瓦片有序排列,白色的光斑倒也不觉违和;远处的戏台上,不知曾经上演了怎样的悲欢离合。
从古宅出来,在或新或旧或高或矮的房子间穿梭,间或看到地上一簇簇绿叶中黄色的小花开得正欢,一只黑黄白相间皮毛的狗悠闲得走在门口的小路上,蓝蓝的天空从矮矮的房顶上展露出来,一株貌似棕树的植物从房顶向天空伸展开去。
当潺潺水声流进耳朵,黑灰色的石板桥映入眼帘,一种放下一切万般皆空的自在感在心中缓缓升起。
桥下,村姑提了水桶拿了棒槌正在台阶上清洗衣服,清澈见底的溪水蜿蜒而下,脑海里顿时浮现王维《山居秋暝》的图画。在阳光的照射下,或明或暗的光圈荡漾开来,白色的浪花自由舞动。挑着担子的老伯,穿了雨鞋从对岸淌水走来,一只小狗不紧不慢尾随其后。远处青翠的山脉层峦叠嶂,蓝天白云尽在其后,红色的房顶点缀其间。水边,大大小小的石头被冲刷得干净平滑,一棵大树犹如大伞在石头上方撑开来。旁边的斜坡上,焦黄色的泥土有些松软,泛着淡淡黄绿的草,在一片青绿中显得特别鲜亮,零星几朵粉色的小花在风中摇曳,一只白色的蝴蝶上下翻飞。
路边,田野里,一颗颗或深红或橙黄色的果子,或挂在褐色或红褐色的长有倒钩的枝干上,或藏在绿色长卵形的树叶下,伸手过去,一不小心,短短的刺便扎进了肉里。这些我记忆中的地方果子,便是朋友口中的覆盆子。轻轻采下软软的覆盆子,放在透明的塑料盒子里,这些好看的覆盆子在阳光下透着光,短短的黄色绒毛显出几分可爱。塞一颗到嘴巴,一股淡淡的酸酸甜甜的清香顿时弥漫舌尖,给味蕾带来一股芬芳。
这芬芳不由得让我想起家乡,在鄂西那个偏远的山村,有一种常绿直立灌木,我们都叫羊奶子树。到了春夏之交,就能看到褐色的枝干上挂了一簇簇长椭圆形的小果子,刚开始是青色,成熟以后变成紫红色,像一串串玛瑙挂在绿叶褐枝间。把牛羊往山里一放,我和小伙伴们就直奔羊奶子树,随手摘一把送入口中,轻轻一咬,酸甜的果汁便喷涌而出,清香留存齿间,久久不散。离家二十载,不知此刻,是否还有玛瑙般的羊母奶子,像精灵一样点缀在青山绿树间,不知是否还有放羊放牛的少年,小心翼翼得躲过枝桠上的小刺,只为那一口芳香。
河边有一棵大槐树,粗粗的树干,在离地差不多一米多的地方分成两个大枝,颇像倒写的“人”字,再往上一点又形成一个树杈,细小的枝桠横在上方;长长的羽状复叶形成一个墨绿的云团,阳光透过枝叶间隙,洒下一地光斑。脚一蹬,手一抓,我便到了大树分叉的地方。靠在树枝上,想起了小豆豆和泰明爬树的情形,想起了小时候门前屋后的那些梨树、桃树、杏树和李树,不由得去摸右手肘下的那个小小伤疤,那是从李子树上摔下来留下的印记,二十多年过去了,伤疤依然清晰,那些树却不知变成了何等模样。就这样站在树上,闭上眼睛,听溪水叮咚,享春风拂面,这个光影斑驳的午后,因为爬了这么一棵树,显得特别单纯而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