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离上次昔容写信来,已半月有余。这些日子,宋萤也只是描描字,绣绣花,日子过得实在无趣。
阿幺告诉宋萤城外的荷花池开得一片盛景,夫人小姐们争相游园赏花,生怕落了后。
她却仍是兴趣缺缺,一边描字一边道:“你若想赏花,便和邱榆一同去罢,傍晚之前回来就是了。”
阿幺素日里最是亲近她,宋萤不愿去,她便也失了兴致。
“夫人,你整日整日的闷着,多出去走动,不要闷坏了身子。”
宋萤放下手中的针,仰起头来。其实她也不喜这些枯燥乏味的物什,只是昔容近日没有回信,她这颗心横竖不定,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阿幺过来替宋萤收好针线,道:“夫人就放心吧,余将军武艺高超,论城中谁能与将军相比?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夷人定是伤不了将军,小姐你呀,就放宽心吧。”
阿幺的话正戳中她心坎里。她拉过阿幺的手让她坐下,轻轻地摩挲阿幺的手,“阿幺,你不懂。若是邱榆在外行军打仗,你如何能不担心?”
“夫人!你,你又打趣我,夫人答应过我不提此事的,怎么,怎么……”阿幺急得羞红了脸,说话语无伦次。
宋萤又调笑了她几句,她害羞得耳尖滴血一般,捂着脸寻了个理由出去了。
偌大的屋里,只剩宋萤一人,内心深处的孤独感令宋萤感到不安。
如若真有神明,烦请保佑昔容平安归来。
贰
西北边境。
这是这个月以来的第三次败仗了,军中士气低落,弥漫着颓丧的气息。
中堂里吵得不可开交,每个人都涨红了脸据理力争,相互推卸责任。
上位的余昔容听得心下烦躁,猛一拍桌子,众人吓得噤了声。
“都给我滚出去!没有命令,任何人不许进来!”
众人做鸟兽散。
余昔容揉揉眼睛,感觉清明许多,从怀中抽出一封信——这是写给宋萤的。
吾妻亲启:
莹儿,你上次来信道想趁初春到郊外的别庄散心。等我这次凯旋归来,便和你同去。
我真想辞去将军一职,这样便能多陪你一些。知道你不喜杀伐,我这次归来,定要奏明皇上,解甲归田。
待到那时,春日我便陪你赏花,夏日便倚在窗边听雨,秋日里,我们就去别庄看望李妈妈,她最是喜欢你,至于冬天,我就给你堆个真人大小的雪人,还要拿了邱榆最宝贝的酒在院里喝酒看雪……
“真想现在就回到你身边啊。”
重新折好信纸,余昔容宝贵地塞回了怀里。
叁
两军交战,戚国败北,夷人占领北雍城,守城大将骠骑大将军不知所踪。
“什么!不知所踪?”宋萤听到这话时,手里的茶杯忽地就握不住了,滚烫的茶水溅到她手上,青葱如玉的手指瞬间被烫起一溜燎泡。
一旁的阿幺慌忙拿过丝帕小心翼翼地替宋萤擦去茶渍。
宋萤紧紧地回握住阿幺的手,力气出奇地大,“阿幺,快派人去寻找将军,快!”
一边说,宋萤一边眼泪滚落,砸在阿幺和她握住的手上,宋萤觉得心都凉透了。
“夫人,您别哭,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必定能逢凶化吉,没事的没事的啊。”
阿幺柔声地哄着宋萤,心里却不住地担忧。
三日已过,却仍没有好消息传来,宋萤这几日坐立不安,恍惚中看到余昔容满身是血,踉踉跄跄地走向自己,宋萤登时就又流了泪。阿幺看到这样子心里也止不住的心疼,只能拣着些好听的话安慰她。
与此同时,一个破落的农家小院。
余昔容呆呆地躺在床上,双目无神。
一个男人端着饭菜走进来,看到他醒了,就问道:“你是哪里人?怎么会滚落悬崖?你家在哪?”
余昔容只是摇头,“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
男人抽出一张信纸,“这是你的吧,上面写着将军,你是京城的余将军?”
余昔容抢过信纸,紧紧抱在怀里不发话。男人无奈,只好作罢。
肆
宋萤坐在饭桌前,机械地夹菜,吃饭,食不知味。
“夫人夫人,外边来了个壮汉,还带着一个人,我看着像将军。”
宋萤扶着阿幺,跌跌撞撞走到门口,看到余昔容的那一刻,蓦地就哭了。
“将军,你,你还活着,太好了,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担心。阿幺,快,请这位恩人进屋歇息。”
前厅里,男人把他捡到余昔容的过程详细的说了一遍。
宋萤道焦急:“只是失忆?没受其他伤吧?”
男人摇头,她便放下心了。
送给男人好些谢礼,又好好答谢了一番,才让男人离开将军府。
内室里,余昔容乖巧地坐着,手里握着一封信,宋萤挥退下人走到余昔容身边,“将军?”
余昔容茫然地看着她,“我不是将军。”
宋萤心下一紧,看到他手里的信,“那余公子,这封信,可是给我的?能让我看看吗?”
他宝贝地递给宋萤,还嘟着嘴巴嘱咐道:“你可以看,但是不能给我弄坏了。”
抻开信纸,熟悉的字迹令宋萤红了眼眶。“将军。”
余昔容攥着袖口轻柔地擦去宋萤的泪花,“姑娘你别哭,你的将军一定没事的,别哭,我看了会难受。”
宋萤的眼泪彻底绷不住了,如雨点一般砸在地上。
余昔容慌了神,“姑娘,姑娘别哭,我不说话就,我求你别哭,你别哭好不好。”
余昔容好言好语地哄着,许久宋萤才止住了眼泪。
第二日,阿幺请了御医来为余昔容看诊。
余昔容疑惑地看着周围的一圈人,还有个白胡子老头在他头上按来按去。
“将军这是滚落悬崖,磕着了头,暂时性失忆,没什么大碍,这个药方一日三次,按时吃,不久就应该没事了。”
千恩万谢送走了御医,宋萤才放下心。
她踱步到余昔容身边,“公子,你可有头痛或者其他地方痛?”
余昔容摇摇头,“姑娘,我何时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住着不舒服吗?”
“不是,这里很好。只是我觉得我好像是在找一个人,很重要的一个人,她在等着我,我要快些回到她那里,不能让她担心我。”
“那个人是谁呢?”
“不记得,我醒来后就只见到王大哥,他说这封信是从我身上找到的。信里提到的萤儿,一定就是我想找的人!”余昔容信誓旦旦地握了握拳头,“我一定会找到萤儿的!”
宋萤一笑,“你会找到的。”
眼前人是心上人,眼前人不识心上人。
伍
余昔容在府里安顿下来,平时就只在屋里,一遍一遍地看那封信,挺安生的。就是每逢喝药的时候,格外闹腾,下人们有所顾忌,也不敢对他不敬。所以这汤药,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断断续续,一直没起什么效果。
宋萤也是够纳闷,御医的诊断不会有错,可汤药喝了半个多月,硬是不起效果,真是让她愁坏了。
又是一日傍晚,宋萤推掉了管家送来的账簿,进了余昔容的院子。
一进门就觉得不太对劲,下人们排排站着,低着头,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
宋萤撩开帘子,看到余昔容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旁边放着一碗黑乎乎的中药,她抬起手扇了扇,心道:怨不得中药不起作用,下人们不敢催,将军不愿喝,再者,这汤药也着实是难闻,任谁都不想尝一口。
宋萤轻轻地拍了拍余昔容的肩,“公子,醒醒,把药喝了再睡。”
“不要,苦。”
什么时候英武的将军居也怕苦了?
“这……你喝药,我去给你拿蜜饯,好不好?”
“不要,甜。”
不吃苦不吃甜,你这是想怎么着?
宋萤也是无奈了,好说歹说,余昔容就是不喝。
“你不喝你就记不起你想找的人,你就得一直住在这。”宋萤只好威逼利诱了。
余昔容真吃了这一套,苦哈哈地把药喝了。傲娇地把碗放桌上,“我乏了,姑娘出去吧。”
宋萤摸准了余昔容的软肋,一天三次地来恐吓他。自己美滋滋地出了门处理账册了,可把余昔容一气折腾。
久而久之,不用她来威胁,余昔容自己就先乖乖喝药,还闭了门,不肯让宋萤进门。
宋萤也罕见地看到了余昔容孩子气的一面,想当初两人初见,余昔容一身戎装,单单是站在那里,高大挺拔的身姿就令宋萤一见倾心,这些年来,二人也是举案齐眉,鲜少有这样的光景。
陆
庄子上的管家送来了新摘的莲蓬,宋萤挑了一些让人送到余昔容房里。
余昔容百无聊赖地窝在榻上,正巧下人们来送莲蓬,解了他的闷。
他耐心地剥着莲蓬,一颗颗碧绿如豆的莲子被整齐地码在碟子中。
恍惚间,他好像透过这片碧绿看到自己与宋萤执手坐在亭中,她笑闹着挣开被自己握着的手,转身取了一支荷花,仔细地在纸上描画,自己像现在这样耐心地剥莲蓬……
余昔容蓦地红了眼,直骂自己是蠢材,自己心尖尖上的夫人都认不得,还堵了门不让夫人进门。自己真是,真是彻彻底底的蠢材!
柒
宋萤再入浮云院后,明显发觉有些不对劲,院里洒扫的丫头脸上都挂了一层喜色。宋萤更是疑惑,这是出门都捡钱了?
才推开门,她就被余昔容捧了个满怀,“夫人,委屈你了。”
宋萤欣喜若狂,不住的抚着余昔容的头。“真的,真的想起来了?这……太好了,我这就去请御医来,你这刚刚恢复,不能再有些闪失……”
“夫人,为夫真的好了,你莫要担心。”
宋萤点头,小鸡啄米一般。
“夫人,信你也看过了,我,我……想辞官。战场杀伐的日子我厌倦了,想安生一些,余生好好对你。”
“好。”
“过几日我们去庄子上住吧,那里山清水秀,风景好。”
“好。”
“夫人,我发誓,以后再不让你为我担惊受怕了。”
宋萤泪眼婆娑,“……嗯。”
番外
余昔容辞官回家哄美娇娘,军事上的一摊事就落在了副将手里,他美滋滋地捧了帅印好几天,睡觉都抱在怀里,做梦都是自己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英武身姿,沉醉了大半月的美梦日子。
好景不长,副将平时只见余昔容光鲜亮丽,却不知将军不好当,他连国土地形都不记清楚,忙起来焦头烂额。
某晚,副将身心俱疲地回到房中,挥退了妾室,用力把自己摔在床上就睡熟了,半夜还在说梦话。
“将军,你可是回来吧,我……我顶不住了……太难了。”
忙碌一天为宋萤做纸鸢的余昔容听不到这话,正美美地为宋萤揉肩,手还不老实地在宋萤细腻的脖颈上揩油,不轻不重的巴掌打在自己手上,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古风沐沐:
电台配乐:《穿越时空的思念》《月出》
作者:秋潇禾,疯癫和搞怪的代名词,有一个唯美的古风梦和中二的英雄梦。
主播:纯色半糖。一人,一影,一楼阁,流年偷换,如今已是人影斑驳。一瞬回眸,一声长叹,一抹浅笑,佳人已逝,终不过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