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应当被敲碎。
——尽管它本就发生于破碎。
*每个人都想抛砖引玉,而不是使得床头屋漏。
体验“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态中,那份与“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同形的暗喜,遮蔽其中与“提携属时屯,契阔忧患灾”同形的那份预感。
虽然毁灭是天性,她却力求再一次苏生,
就像抛弃一只悉心调律的人偶一般。
*本文试图通过构建一个以审美问题的争执为主线、以人偶为伶人、以对话体为表现形式的小剧场,得出或阐释一些生存论的命题。
我们不得不谈到“死亡”。
多年来不停地告白与告死,有些忘记如何与黑夜相容。没有学科主题,我也只是会为读者讲述一个故事。
*如果说,矛盾(无论在张力系统中还是什么地方),唯有真正理解更多的矛盾——身与心地,活生生地,现实地,如同一个人超脱或者好奇地寻觅冲波逆折——才能使人的思想更加成熟。那么,这也确实提前了危险。
“科学和艺术是道德的最危险敌人。” ——卢梭
如果我仍坚持主客分明的原则,那么,科学家、艺术家:
在未曾共盼道德之‘善’的时代——在技术尚未占有全部命运的时代——尽管把思考与创作继续带给世人。
毕竟拉斯科洞穴是由孩子发现的。
*
现在我把《调律人偶》重新发出,留下的是爱意、谎言与废墟。
尽管技巧生疏,但人物心理文学化处理在情节中不可缺席。
*“他人之死是第一哲学事件。”
I
十五世纪,一名异教作家在人文主义者与天主教徒仇视的目光中被捆上火刑架。由于文化开放与戒严的风势在这个国家此消彼长,异教徒在世声名不扬。如同过街老鼠能够和辉煌的人类在一个城市共生,他的书拥护者寥寥无几(后来因国家动乱成为流亡者),却在百年后于一个神秘的引述中偶然提及。他被最狂热的信徒声称为“第一个现代的悲剧美学家”。
书中有一句话如此讲道:“所谓美感,不过是人们出于并非恐惧的原因的崇拜心理罢了。它不排斥虚无,反而与虚无迎面相视。
“现代人所谓不可能性。”
在这个王国里,不可能者为王。
……
尤里安(Jullian)摆弄着一盏空杯,轻叩声在霁蓝色的房间里清脆传响。
“温两壶酒,要一碟茴香豆。”金发的人偶使推门而入,她是站着喝酒而穿连衣棉裙的唯一的女人。
“这里不提供食物。”
眨眼眨眼。
两位女性在桌前坐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两位都是笔者的曾经沧海啊。想来理解女性的过程,亦是理解男性的过程)
……
某一段时间。
“什么是低级审美?”有些苦恼地问。
酒保呆了一下,侧头重复着她的话,心情变得烦乱。
一定是谁这样嘲弄了她,平添给她一份以她的任真与沉浸不可留意的屈辱,一道话语结构的伤痕——她不会真的有什么低级趣味。那是不可能的。再说了,即使有,“谁又能判她的罪啊!”不过,这如果只是我多心了?其实她苦恼的是她察觉到什么与她的期望不符的事,或是为她的朋友的生活与名誉挂念?她的朋友,对她有重要到重构起互联网抽象的地步,多让我羡慕啊。不,我要让她为自己解释,保持她“故事性的纯洁”?像我这样的人,我除了站在这里,为她说些什么,或者一个拥抱,还能做些什么呢?在这样的泥潭中,没法到处走,环抱一棵病树喘息着,天际线只能从下往上看。病深得无可救药的城市,害怕未来的人,我的梦还那样地有着什么隐喻过、真实过吗?
*“没想过。”被苦恼这样感染的尤里安坦白地说。
“现在想。”温婉的少女坚定地凝视着她。
“别后悔。”显然酒保小姐低估了自己的无聊程度以及这对于听众的磨炼。
“一个直观事物可能的隐喻是可分为多层的。参与情感地衡量价值的议论难免藏着先入观,通过经验汇总得出的可对立词义到底总是空虚的,所以单一的通用概念词“美”不能不经解释地作为全球宣发的书面的用语——尽管主观经验地解释它也无助于增进理解——仅当一个信任群体内部交流使用时才可;况且,语言会被历史改写。而审美的“级”则是可以以大多群体的生存体验为支点、现象地描述的。这只是因为目的的不同——审美层级是我现在激进地试图解构的对象,而美不是。
“归根到底,这不过是是用以尝试理解他人的美、美的他人的桥梁,以及指导自身行动不至迷误的自说自话,仅此而已。”
挺括淡雅的洋装已在混同着雾与砂砾的雨水里变得污浊了。深蓝色棉绒洋装咬着白裙褶,青涩的红缎在腰间发梢簌簌拍打,夜风像米隆加舞曲似的发了狂。这样的金发少女比出“稍等”的手势,反身拉上玻璃门,将这样的夜晚隔绝在外。
*“一张被子,当我俯卧在上面时,我首先细致地感受到它的形象(它是曲形折叠而厚重的,暗天蓝色与纯白花纹);接着,我提取或联想到它的象征(冬天,保暖,柔软,沉,暗,晴)。此时,如果我的生物性选择了一类形象、象征并利用它,我会不由分说地将其他的感觉藏于潜意识,它们或已经参与作用,或将在更长远的层面上细微地作用着。
“无意识思考、联想的内在连续,散文的“神不散”,可以区分出四种影响因素:目的因、外部刺激因、情绪因、内部动力因。短时的联想中情绪一般是一个基调;伴随着个人行动的较长时联想,会作为动力,比外部刺激更易察觉但更局限地影响情绪基调/隐喻审美。
“经验地,美感出现时总是伴着快感。美感如果总不存在快感的参与,割裂感就不会发生,那么记忆中的美好就无法显著地诱人前行。”
“是的,”少女眉梢微扬。“美感如果总需要快感的参与,这想必是正确的——快感是多么基础与生物性的呀。”
“如果是美感激发快感,而不是相反,这是说得通的——基础性的生化程序总是在宏观活动中被引发——自从海洋之一芥,到信息社会的共生。[你想想吧,永恒之革命,创造之革命。]
“稍稍科学地,美感必要至少由微弱的快感来构建,由震动性的联想来引发。人的现实生活并不自由,快感被延迟。这延迟的时间并不算作美,因为人们总是排斥将随时可能中断的过程作为一种追求的体验。
“而作为产物的美,假使对审美者有任何影响,总是又使得随后一段时间陷入美感的沉寂——或多或少。于是,我们总是感到,限制了更少自由的更多快感是美的。
“处处皆是美,探索的方法论(主要是映射出一个习惯的所谓“微习惯”?)是美的概率的变量。那么宏观地看来,沉寂引发的随机离心,不沉寂引发的随机向心,是人生的亮色,近乎荒漠般的自由。”
“可惜,良方法论邂逅或探索的隐约成功,加之外交的、去影响的愿望,引发了审美批判的分化。它们已经缩小了范围,进入了各自的意识形态(如果不是一种盲从),去指点更具体的事物。”
活力盎然的少女不无讽刺地说。
尤里安仰头。
她不知道还要等多少个下弦月才能看到日食,不知道明天谁仍存在着、谁会离开,但知道她正面对的这个女孩其实并不介意现在这样的对话方式。
*II
“为了取得美感,经验地,欲望和父法都不能干净地无视,尝试引来失衡。
“反其道而行之,理解之以自得。快、高频、大幅——急躁,冲动,奔跑,追猎,躲避,性交,牺牲……慢——照镜,入睡,审视,刻画,静观,丰饶,赞美……
“美感弱相关快感,需要它们微弱的支持,又在它们过量时被破坏。统一于无意的荒漠——无意间诞生的我;无意间引起的危险或失约;无意间的获得与适应……
“可见,美是大部分靠“慢”的,并且快不得——不可不加审视地追求他者的欲望(即使自己就是“他”);大部分是慢的“静观”;然而是不那么静观的——即便是适应的——并非进入被期待的理想主体之位置的。毕竟,“天命或意志已经那么残酷,以至于不得不让孔子或叔本华有意通过六旬岁月的“耳顺”(不过,那是无从相遇在所构想的无主体世界时所亲的个人境界了)或力不从心的“消灭欲望”(有人说“苦乐无二境,迷误非两心;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来保护易碎的审美状态了。”
“那么,美到底是如何诞生的?”
还有,开始的问题一点也没有回答啊。
在她看来,今天不知为什么有些得意的酒保小姐,在长篇大论作铺垫的神秘感被直球一击后,端庄的脸上闪过一丝沮丧。
“依恋感——这是对直观与快感比较实际的综合描述。”
“我所置信的是:美感的产生与分化,以神经系统与思维认知为基础(二元论?)。想要定义,通过理解隐喻,我们更深刻与真实地认识人生,即使那有时、也许意味着带给你悲伤或寂寞。
“回到最开始的问题:审美是美感探查与依恋审视的综合。
在葱茏之中徘徊 /抑制成瘾的依赖 /恍惚之中醒来 凝望天边苍白/
没有星星的此空 /纯净的赏心悦目 /终将结束的爱 草草收拾了倦怠
*
爱丽丝如是地想到了一首歌谣,对她而言,它的词语已和它的旋律那样同等地熟悉。
“审美者的联想不足以发掘出直观事物的某一层隐喻;即使捕获了这层隐喻,也不能对它产生思考上的依恋感,即,审美者对事物所置信的美感滞留于事物的上一层隐喻本身,那么这一层隐喻对于审美者是更高级的。
“在诸多隐喻中主动滑向低级隐喻的依赖,必定是低级审美。”
“高级的审美,审的大概是道德事宜的、进步事物的美?爱丽丝把话题上升了几个层次,
“这些都离不开劳动创造。大千世界,只有直观事物是无穷演变的:那是历史演进的车辙、人类创造的结果,即使‘客体随身后泯灭’。”
“劳动价值本来只是动物宣布占有的逻辑本能罢了,否则一系动物无法无穷代地存续……”
“忙是天性嘛。为什么说得这么阴沉。”
“……我想你要知道最好的隐喻?”尤里安略带否定意味地说,
“‘绝知此事要躬行’。我们都喜爱创造与欣赏,因为它们信手可得、并将我们联系在一起,并且创造可以带来的是一层独特而常常新奇的隐喻。但这里,即使知道这隐喻,也容易引出第二种、也是最坏的低级审美。
“这一种低级审美是:你没有用公正眼光去欣赏一个实物,有一刻你感到她是美的。之所以说不公正,是因为你的记忆不会愚弄你——总有一天,也许过不了多久,你会感到你曾用不公正眼光欣赏的东西变成蔫坏的石头花和骷髅草,变成另一种丑陋和疯狂的东西。所以这种眼光不仅是不客观的,而且是不公正的。
“你过剩的创造欲和满足感会毁了你的眼光。
“不应该抱着别人会选择什么的是非成见。为了让一个对自己重要的东西变美,人们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也其实什么都愿意做的。”
“也许只是忘了当时缘何而美,就像忘了现在何以见真?也许是你所用的思想不包容这种原因?也许它就该那样去看才美,而被人们选择了一种严苛的方式看待?”爱丽丝争辩道。
(还是改了一遍表述……为什么?是无聊吧。太依存一张面谱,连共建的故事也不会存在。)
“……”
III
爱丽丝想着为什么会说出引得小姐这般答复的话。
记得酒保小姐是这样解读那位哲学家的思考的:
意志是世界的本质,是一种盲目、无目的、无意识的冲动,是万物的本原。意志独立于时间、空间和因果关系,是一切现象的根源。
“客体化”是指意志通过时间和空间的形式,表现为具体的、可感知的现象。叔本华认为,一切现象(包括自然现象、生物和人类行为)都是意志的客体化。
虽然审美体验是短暂的,但它为人们提供了一种从痛苦中解脱的范式。通过审美,主体能够暂时忘却自我,忘却意志的束缚,从而获得一种“救赎感”。这种救赎感虽然只是慰藉,但它为人们提供了一种对生命态度的转变契机。
美是“理念”的体现,是意志的“恰如其分的客体化”。美的事物能够引发主体的审美直观,使主体进入一种纯粹的、无意志的状态。因此,美是与意志的客体化程度相关的,客体化越完美,事物就越美。同时,主体性也随之纯粹,暂时。
相当粗糙,然而可用。
熟练——适应——依恋,是吗。趋近完美的、客体化的意志,流水,裂石,迁月,步人,直到艺术——提供了变化的潜质,短暂地脱离意志的摆布,与审美的疲劳相抗拒。
她疲倦地想。
“我知道了一件事,”她终于开口说道,“完成的悲剧,在于不再变化;难以实现的预感,同为变化欠缺而焦虑。”
“变化吗?”酒保小姐没有听明白,依然自顾自吟唱。
“考虑到完好如初的变化向度,自由决策,或反转桌子?
……把它叫做欲望审视(依恋审视)。
而在美的一向如何变化,前人早已成功论证了:“不存在功利性、个体性、时间感性的美”,就不要揣着道德感了。
“隐喻是变化的、永不枯竭的长流。
“创造,寓意期待变化、更细微地感知变化、将个体主体投入变化的细流或洪流之中。
(却逃避变化成它能被理解的存在形式。)
……
“……除此之外,创造与书写无异,艺术与工艺无异。”
这时,尤利安身前的这位美丽少女局促地挪了挪身,一丛身影从她后方嘈杂地推拥而过,在白昼藏起余晖、趋于暗沉的酒吧里,顿时有着男人的爽朗不拘的气息。
她们听清了三名男人讨论起工作时的一段话。
“它不具体吗?”
“它不自由吗?”
“我看到你眼中黯淡无光。
“你有原料吗?我会加工它。”
“我会开采它。但我很虚弱,哪里也去不了。”
“我会带着你去。你看到它了吗?”
“我看不到它。我找不到它。但我会替你告诉找得到它的人。”
你告诉的是谁的愿望?你用谁的声音告诉?你告诉给谁?
“我会告诉那个人。”
“我看到它了。”
“我取下它了。”
“我加工好它了。”
男人们顿时如遇到鲜花的工蜂一样簇成一团。
“让我看看它。”
是我创造了它,是我给了它生命。它说它是我的。
男人们会想。
……
但它谁的也不是。
爱丽丝想。
……
最终,我回到了这里——一切的开始。
IV
然后,这些人们齐头歌唱,爱丽丝好不容易适应这两首潦草的乐章。(“这当然只是她的幻象”——尤里安想。“她先是把那幻象讲出来,然后我了解了它——没有比这更普通的了。爱丽丝当然会带来那些情理之中的幻象,而除了我、不会再有其他人能欣赏到它。”)
这对她而言竟是那样普通的。
————
(依恋——依赖。审美——探查美感,审视依恋。美性——主体审美的性能。)
“美感是自由之物的依恋感,伴随着头热和心热。每一种依恋又意味着一类循环的预言,告诉你世界是冷的。如果你有个好记性,会发现:迷宫在热恋中构建,美性在冷宫中支离。”
————
“循环的逻辑带来不自由。
——旧的一切都是不自由的。
打破循环意味着自由。
——打破旧的事物就是自由。
“需要一个支点。你要去创造它、书写它吗?你试图理解一个循环的破灭与诞生吗?那会是你的吗?你会是它的人吗?那是自由的吗?那会走吗?你不舍得它吗?
“何时打破,是否这也已是旧的一环,是被必然性收割;如何打破,是否是极短的,随之而来的是否是另一片更糟的循环的阴影,是否将是旧的一环……这是自由。
“你同意了这些——那是美的。”
*————
然后,激越的声音渐慢渐沉,旋律弱化下去,如同戏曲中的散白。
”完美的客体,完美的作画,完美的线条与色彩。
“画作可能腐朽,画家可能败坏,色彩线条可能凌乱,主体可能疲倦。
“主体借有什么?主体不需要什么?
“把单色复苏,把复色归还。
“我不得不回到单色的世界——我逃进单色的世界——这时我只看到、只依恋单色的世界。
“弃绝多余的语言?结构错误。单色的语言也能产生神圣与堕落。弃绝的是官能,是多余是感知?结构错误。单色的感知引发不可知的不便。官能弃绝,得到语言交流上的豁免,得到欲望上的豁免?结构依然错误。
“为什么一定要弃绝呢?为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谎言而欣慰吗?需要去等到杖乡之年,然后单色复归复色,而冲动也不再袭来?
“单色复苏(Monochrome Re.Surgence )——只是一个未竟真理的信仰?”
*「Do not look back」
「You've got see a future dream」
「Please,Please do not mourn」
「Accept your reality」
—— —— —— ——
A beautiful scenery. But very lonely color,
Lighten the foot. Go to the back of that stage. ha,
Please go take in there now,
「Why?」,
Hear the beautiful sound.
“ ……不,只要有这份信仰,有艺术,让同一种信仰离开理性根据律,对同一种艺术永注生命能动性,不要问如何可能适应单色的生活。
“……即使那意味着不可能,不曾有,不冷静,不时的无理的痉挛……”
“我已因此略提出了关于自由意志的一己之见。”
一个男人大声说。
“我们收获了一个美妙的结论。”另一个笑着说。
……
“他们简直像人偶。”尤里安讥讽地评论道,并没有作出进一步指涉。
V
喜鹊不会理解大象的土葬,因为它们是忙碌的,弱势的,更短暂的,也是真诚的——没有通过表情交互带来利益的能力,也无可向你发出致意或发表宏伟愿望。
然而喜鹊为失去的同伴发出悲鸣,衔起树枝与草叶。
雌花豹二之一于亚成年被同类捕杀,余下又二之一于繁殖期间、于同类爪牙下葬送生命。
必须孤独扛起一切的花豹母亲不会在乎雄性的生死,可在这不一样的共同感里,我看到的却是母爱的伟大。
一名少女稍许地憧憬清新、华丽、温和与自然,她来到了这个家,于是发出了惊叹。但这对她还不是美的。这还需要等她以后的回忆。回忆到的时候,她才能知道,拥有这份美是她的权力。
一位夫人崇尚淡而不薄的金球桂香、华贵的灯盏设计、温暖通透的羊绒被,没有雨打声、稗草和车前草的庭院,她来到了这个家,于是感到了遗憾。
——自然选择,模因污染,阶层隔离……
“我见过很多默默无闻的可敬的智者。”爱丽丝想。
憧憬,理解,适应,流露,构想,重现。
爱丽丝下颌发紧。
她张口道:“我在……贩卖着时光……为了一种对我相当缥缈的权力意志,为了宣誓一个可笑的主权、至尊性,为了让这里的美感融化掉、化为孤独?”
“尤里安……!”她之后无语凝视着酒保小姐,不住流泪;再之后,攥住她松霜色的衣角,唯恐失去。
“你不会为这些哭的?在这里,我到底清楚感受到的,只是我的爱丽丝而已。”
“我不是为这些,我是为了……”
“啊,爱丽丝,我挚爱的爱丽丝。何必眼红?这种事情不需要急着否认,因为我也一样。虽然那意味着面对与更替,但我想,我们正在感受的时光不会交易给其他人。不是吗?
“爱丽丝,想起你那份坚韧的愿望——让它们拥有生命。一个可以无限接近完美的欠缺。这份美对你而言,永远在前路等待着,作为你所爱的过程。天真与认真的你,早早被幸运的眷恋了——而这也是我降临的幸运。”
躺在我的身边,把头枕在我的双膝上。
这样你就好受了。现在万籁俱寂。
你还追求什么呢?
难道那比一生一世还重要吗?
让天空不成其为天空,让一张美丽的脸变丑,让一个人的心变得麻木不仁,这种事儿你办不到。
看来你应当睡觉,睡很长时间。应当听其自然,不要思考了。我守着你睡眠。等醒来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又恢复了它的味道。你运用自己的权力,去更好地爱那些还值得爱的东西吧。可能实现的事情,它应该有自己的机会。
*你不感到喜悦吗?
我亲爱的读者,你在参与我的构建吗?还是说,你也像那名夫人与那只喜鹊一样呢?
“他们都可亲可畏。他们像春日的花朵,含蓄着神奇与谦虚的芳华。他们不喜欢特殊的想象,冷漠地对待自己与他人。”爱丽丝微弱地呐喊。
美感是自由之物的依恋感,是记忆襁褓中的睡婴,是激素、神经递质、等等这些罪犯的人质,是语言系统内部、记忆分野之内的重整震撼...
“可即便是这样的春日,何时也会忽然成为逝去的光阴。这就像你所幻构的一切意义都在自我扬弃,可永远没有尽头。”爱丽丝隐语哀怨。
“……这是什么,爱丽丝?”
“……我也不认得。”
她们不经意的转身间,及腰的长柜台上,一轮如月般淡淡发光的形影映入眼帘。
一枚从亚热带气候的近陆海面上打捞起的、十二面等深镶入絮状紫水晶的镂空骰子,耀眼如同卷积的云彩。从两相对面的钻口处向内窥探,能看到驳色铜架的三组对顶点用竹节纱紧密勾连。一个微小的纺锤状灯芯在中心栓接,幽静、神秘的火光在可预见的未来永远也不会熄灭。
“我猜你会喜欢它的。”
“像这样的隐喻……”她只好苦笑。
在辛楚无比的逐梦苦旅中,我会为了这个礼物而在驻足时、想起与你在一起的时光吗。
————————
褐色的黎明。深蓝色、半反光的玻璃门内,橱窗一侧稀疏垂饰的珠帘、陈列的软饮料曲形的瓶面、高脚凳短背的乌黑涂层,和刺入的阳光酝酿着温暖的波折。
凳子上静静躺着一具小巧的人偶,面目玲珑,从厚厚的大衣露出的一双纤手,关节精细,在微小的脉冲中颤动着光泽、流动着生机,不比真正的人缺少灵活与美观。
我想到“特隆”的构境,那个科学、语言学与视觉艺术品共同具现了的神话。
我想到作为世界文化遗产、丝绸之路起点,而在唐朝长安城的兴建、唐末兵乱中退居于幕后、仅剩地基留存的西汉未央宫。
我想到往来院未央、猫与少女与结缘宫(一部小说中的角色或背景),那个在另一面为紧密叙述着的讲故事者,斜目时所无意识构建的世界牢笼。
我想到了侘寂风美学“追求净空虚无”、室内设计质料质感枯燥、灯光幽暗朦胧的环境;
打造森、水、光、天空之教堂的日本,一所哥特式教堂一反文艺复兴时期的尖肋拱顶、飞扶壁、花窗玻璃元素,而以暗沉的斜四边形为墙体,顶端又集聚为一个水平十字形的天窗。
前者(设计的美学直观)过于将对环境的枯寂感与人能憧憬的居住气氛合而为一,否定了人性的流变;纷纷的后来者(设计的功用直观)又过于将基督教传统熔断,将现代性美感解放,连同着更隐蔽、深沉或遗忘的原罪感。于是共同陷入虚无。
我想起对于小体量群体(小家庭,小宿舍,小学院)基因漂变一般的自我改造(喜欢旅游的,热爱读书的,追逐新科技的)的美梦,和世界性的能指系统、道德话语、消费意识形态统治的绝对必然。这时候,连“不得志,独行其道”,都显得无力而毫无意义,只有全然否定,并遭受相应的苦难,才能从梦中苏醒。
否则那道路被预设的目的,也变得不同。
然后像是一盘稀土,通过一把把向度各异的锤子持续性地局部异化,造成目标市场价值的“质变”——在所在道路上循环相遇的公共客栈,或绝无一人的终点。
我听人说,《黑客帝国》的世界观中,电子程序之所以被设计得如此丰富多彩,只因为唯有在复杂的思维活动中被作为机智能“电池”的人类才可以提供高频率的能量。人类被剥夺了一切甚至梦想的能力——但问题是绝大多数人宁愿在梦想中被剥夺一切,也不愿看到自己一无所有而怀抱梦想。
一无所有?并非如此。人们会珍爱他未完成的梦想,哪怕这是一只沉重的手、一张冰冷的伞、一双借来的雨靴。
……
不久后,整个世界将在空间的紊流中渐渐切割、渐渐消失,只有人偶将永远在破碎的时空中留下孤单的成形。
假如我不能改变事物的秩序,不能让太阳从西边升起,不能减轻人间的痛苦,不能使人免于一死,这只有力的手对我又有什么用处呢?
————————
“对不起……”
不久之后,爱丽丝乘着混同雨点的凉风,走出酒吧房门,刺目的阳光让她一时睁不开眼,有刺痛的泪水掉落。上方的风铃轻轻摇荡,响动,在无数的螺旋性摆动反复后,被一阵传动到巷子尽头的北风带起。
“我的疑惑太多了。”
即便是你,也仅仅在一时的生命化与逞快后就那样平淡无奇地睡去。现在这种地步就想要一下解释通的话,这理解就一定是不是革命性、创造性的了,一定会成为无效用的、令人厌倦的东西。如果你就那么珍惜自己,那个空洞地存在着的主体也好,那个为你诞生的、永不可即的客体也罢,便成为恶龙、成为深渊的话,那还是让未知继续未知比较好!
“不过……”
爱丽丝转而一笑。谦谦拨起一绺长发,裙角却不时轻率地作响。她在走到朝着大街的巷口处时回身。天生的五官走出深墙下笼统的阴影,迎着甘甜海水般的阳光,忽而变得柔和、分明。
“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呢?”
在无形相隔的彼岸,在另一处完整的世界中。
“我又如何得以创造真正的人呢?”
*
你瞧,我是没有托词的,连一点点儿爱情、一丝忧郁的辛酸这样的借口都没有。
……
一切都看似那么复杂,其实又那么简单。如果我得到月亮,如果有爱情就足够了,那么就会全部改观了。可是,到哪儿能止住这如焚的口渴?对我来说,哪个人的心、哪路神仙能有一湖水的深度呢?
——《卡里古拉》加缪 著
VI 谁是人偶?
首先我必须永远尊敬每一个人所尊敬的事物,哪怕像乌尔里卡(《乌尔里卡》博尔赫斯 著)说的“男人不准说‘永远’”,哪怕那事物称为崇高/虚无。
然后,我自知能揭下的只是面具,每个人都是不可测的深渊,难以驻足凝望。
再后来,在移开本来温柔的目光的之前,我应当将遗留的镜面坼解、再擘画上相对而言稍稍有罪的讥讽之容,以免本来温柔的他者从镜中凝视他/她自己。
可能确实不习惯技术化的世界吧。被迫要和那么多不可能相识的人建立交换关系。说出了“我必须”。我在恐惧什么?
……
请问在这篇文章中,谁是人偶?酒保尤里安小姐?那一群鱼贯的、拥挤在酒馆大厅中歌唱的、幻想一般的男子?
在指出那一群男子“简直像是人偶”的时候,尤里安没有作出完备的指涉。
可是考察“人偶”这一定义,对于人偶使爱丽丝而言,如果按其“真正的人”来审视,难道她自己,并不是一具“人偶”吗?
在叔本华哲学层层的主客体二元论中,或许可以找出这样的二难:
若意志是客体,则主体被消解为意志的傀儡(取消自由,“形同人偶”);
若意志是主体,则其无法被客观化(调谐的方式是“通过艺术”来使之客体化,即呈现于世,在诸多条件的空隙之中偶然挣脱束缚)。
在一定程度上,一个并没有艺术家天分的沉思者,在此时作出二值选择,无论如何也导向了悲观主义哲学。
再试想,如果在飞快变化、结构革命的信息时代,
如果是在福柯式“全景敞视”、众人自我规训得像孩子般的监视社会,
如果在消费的意识连同资本、欲望、神经症、如此等等再生产地周期运作的景观社会,
如果在齐泽克笑话里、那个提出“三个囚徒”问题的法国黄段子中,基于竞争力差距的“逻辑时间”就是逃出囚困必然性的训练法,如果无法逃出,就享受吧。(( '-' )ノ)`-' ))
读者与作者,难道不都形同人偶般束缚于文本和现实之间吗?
而打造拟像时,如果说是人偶在调律人偶,如此迭代不止,这种观点不也很有趣吗。
如果人人都从千奇百态的哲学视野里抽取自己安适的部分、不需要则报以游戏的态度冷眼旁观,那么仿佛哲学最后就是给其他哲学家们互相编织的网。
就在这之间,超越现实主义的沉思,反而成了我这样的慕弱者的救命稻草。
无知的我语义饱和了。曾以为,在理论战场上浪费的时间,就如同在现实战争中消耗的生命。
其产生血腥的合理性,是值得考量的吗。
“清洗污渍的肥皂本身必须沾满污渍。 ”问了AI,是如是说的,
“请继续生产导论,但要在每个段落植入这样的炸弹:你现在读到的概括,可能正在谋杀原文本的复杂性——要验证这一点,请查阅原著第X页第Y行。这才是唯物主义导论的伦理:不是代替读者思考,而是用知识地图的残缺性,召唤他们踏上真正的思想历险。”
然后我把蒸馏水文章删掉了。
删掉蒸馏水文章后,我紧接着有把本文也删掉的强烈冲动,这冲动我却根本无从论证,只能贴给当时的自己“冲动、论证”两重非理性的标签。加之满眼入目更多优质的、高屋建瓴的知乎文章。可能的心理是:
终于感受到些微阿尔都塞思想的张力,对已逝的知觉对比太强烈。
不可再慕弱地相对主义了:阳光的、亲人的犬儒,所见仿佛强盛之下皆是弱而可解的,祛之魅。这时才感到了这一种“弱”伦理本身的、受动摇而显的理论不完备性或一致性、与最终决定性的无尊严。
……
这之后,读到了希尔贝克版《西方哲学史》中对美的论述,看到它已如此清晰而详备,我把本文也删去了。早知道不加上那个《当对美感探索》的副标题了。
可能的答案是什么?
——我停了下来,欣赏得过久。上层建筑在波动性地信任溢出。停滞的行为其本身,就使《调律人偶》那篇文章的主旨死亡。
VII "A"
听说社会动力学本就是不完备的。但仍要带上伪装。
是阶层吗?是才智吗?是体制吗?“是我啊。”
我这时再次陷入了“生存还是死亡”这样老掉牙的苦思冥想中。
精神分析……难以理解其合理性。难以理解归纳这个方法。而我却在用它解释,因为已成为常识。
它想成为知性的科学……也成为了知性的科学。
由事实本身经由想象规则确立的自我,向上也没有上帝可原谅与告解,一旦事实本身不相容,就陷入彻底的、不可辩证的否定。
明明只是不全指的全称,一种失误、如同“走偏了”一样的、本可一句诙谐语一笑而过的事情,再看已成了挑衅、威胁、暴力。
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言自明地佯装不知、渐渐地不知其所不知,此外少数人、放弃了。
我呢?我似乎没有一个完整记忆。时间的连续性失感了,剩下的是无穷个记号或特征根。
上一刻在做什么?昨天中午吃饭了吗?今天捡到的这枚硬币,与前天丢失的是否是同一枚?
我回忆不起,并寻求在人的眼中分有自己。于是,对自己的解释权就不可能在我这个无法言及记忆者……
集体决策可能生,无灵的机械共生体决策可能死。
即使如此,我们也忍受着彼此喧哗不休的意见之道与各种中心主义吗?
应该走向何方?绝无一人述愿真。
有些难熬了。既然绝无静止,为什么仍在活着?为什么仍在呼吸?
你的温柔或许是种残酷,让我无法不活着。
我们都经受过痛苦,并将孤单地继续望向顶空,那浑茫一片的实在界。
无论他人的痛苦、或是自己过往的痛苦,不和主体一般在场,就如同遗忘——不可能知。
于是我树立了崇高。
用【医者】的身份束缚着自己的生命意志。【“可是”,人偶裂开面象,发出震悚、刺耳、曾被无数次讥笑与痛斥的回声。】
医疗,一个人能在不知中,倒换他人对痛苦的知,进而造成更多的不知。如果有着、也传递了记忆,不过佯装可知。(尽管,我是如此害怕因癔症而以为知啊。)因为你只是于全然相遇的瞬间得知,而在睡眠的幽灵与明日的光线、风雨的气息中遗忘。
遗忘,却遗忘不了蔓生的罪感与爱、满足与缺失。总比无知要好。
这是一个共相问题。这就像是一份艺术品,你在观赏后的第二天也许忘记了艺术品的容貌,但你至少记住了什么是艺术。
你忘记了她的人格,她爱吃的是什么,她的名字,她的笑容与声音,但你至少记住了什么是爱。
我在书写着这些体验,可我实在不知。
这是发生于知性之内的事实。
正因对具体的自杀者的一些品质有着怀疑、抵触、对立,才得以在不知的前提下,在痛觉与预期恐惧以外,本能避免自杀的羊群效应。
所以,为了集群的生存,不知是必须的。
为了我全然不知的他者,哪怕是崇高或虚无,承担必要之恶。
但唯独不能是我自己。唯独不能是佯装不知者。唯独不要忘下我此处的虚无。
可是,这个空洞的主体不能悬置它的理性,就必然孤独地欲望扩张。悬置,因为规训间的矛盾尚未显现。在这规则的裂隙之间残存、游动,谁能判他的罪呢?
是无罪的一阶逻辑啊。
并非与实用主义作对。
无法审判一个不知者在生死问题上是否选择罗曼·罗兰式的英雄主义。
我仍然未能被【温柔者】遗忘。或许,真正的遗忘,只有通过在秩序与规训中消亡。
规训其内部,至今仍不协调。所以要有一种大一统来终止科学、艺术与哲学,当它们也反逻辑地欲望着将万物终结。那是技术吗?
“在这片大地上的人类受到现代技术之本质连同这种技术本身的无条件的统治地位的促逼,去把世界整体当做一个单调的、由一个终极的世界公式来保障的、因而可计算的贮存物来加以订造。向着这样一种订造的促逼把一切都指定入一种独一无二的拉扯中。这种拉扯的阴谋诡计把那种无限关系的构造夷为平地。” ( 海格德尔 《荷尔德林的大地与天空》)
……请不要、不要带着期待,驻足回望。
……
如果说技术与科学互相决定,只是在这样一个辩证法之下,必须用形而上学的、逻辑的方法去证明,其中坚强的证明本身又是对这个辩证法的毁灭,那么——
“第一哲学不是存在论,不是存在的关怀、问题或呼唤,而是伦理学,是对他人的义务。”
……你仍然不懂得全部的义务,全部的生活。
……
当"滞留"成为分析对象时,它已滑入新的前摄中。
系统的完备性永远需要被外部之物填补,压抑"不可判定物"来维持运转。
……
只要美感不全部衰弱——知性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存在被虚无占据;或者说不全部自我指涉——也就是说,从依恋外在的他者,变质成自我凝视(他者变成了确实的、庞然的镜子,最后一经自我否定,全线崩溃);或者说,不要妄想把一件在一些瞬间存在美感的事物占有,如果占有,不要回望(如果是欧律狄刻意识到爱人俄耳甫斯所陷入的僵局,而故意唤他回头呢?可惜现实中没有那样深刻、不朽的爱人)——人最后就一定会坚持存在下去。
“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西西弗神话》中的这句话,或许映出【一个人曾有的】相似的关切吧。
……
我遗漏了什么?一个最重要的事实。以残躯中的烈火,引燃毫无回响的天空。含着谎言般的爱,将堕天之罪用背书之外的爱去告解。为理念中的法以身与心献祭,经由死的信念终于得以共生。
假使意志自律,这是不可能成为普遍法律的法则。一片历史的创伤,会被下一页历史弥合,永不终结。
再一次,我问到:
当我问出“何时到尽头”时(未指出的主语是某种体验或体验综合),同一性逻辑如果不希望由这种尽头产生某种无限,就需要全称地问“万物何时终结”?
即使不呼唤同一,正如当以他者作为一支维持现实感的镇静剂,也需要直面无限的溢出。
……
借着先觉者的资本与爱情,此时的我得以解放。
*VIII 谎言与自杀
*
基于最基本的人权伦理与资本运作伦理,现今许多物质实践(包括医疗)可以说是生态维持理念中的静态的博弈因子。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正确的博弈论付出实践,考虑全球生态的破阈值趋势,迟早有一天得采取一种很多人也不想看到的博弈论实践。
虚拟现实技术代替实体仪式消正在实现。然而从巴塔耶的探讨中,我们确知每个人都要求至尊性,而无法真正移情给一个国家或是什么未来。
今天的资本主义范式?【在】作出了回答【之后】。如果这些不可量化解析与碰撞,这里的虚妄将无处藏形。
他者的面孔(visage)无限要求责任;
“存在即是对他者的迫害。” ——列维纳斯
【这时,游牧者变得稍稍狡猾了一些。】
*
所以,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天才会自杀?
——这是一个相当模糊的命题。如果指的是被关怀备至、寄予厚望的那种天才,我粗糙地、文学地以一个模型来描述TA:
“在那里/在此处,连续性的时间和偶然的时间,指向一个个狭小、分立的空间单元,指向精致,指向快活,以最短的距离抵达目的。”
也就是说,也许我们之间智力的差别,只是逻辑时间、语义饱和度的差别。
庸人默念过无数次一份爱,那份爱也就消失了,创伤成为要求,愿望沦为情欲,根本无须刺点,就像他的悲伤一样单薄。
当他再次被束缚面向洞穴后壁时,心中只剩下柏拉图的投影,和一份麻木不仁。
……从静力的角度看,失意者可能因被一致目光的投注、规训的一致性太高,总是看向当下,世界在他那里没有任何、些微的罪恶,只是堆叠、再堆叠的镜面;从动力的角度看,可能是他欲望的太少,又过多地耗尽,将世界呈现在他那里的面貌视为世界的本真。
是审判者的钟声啊。
世界的本真,假如真的有此定义的话,任何人都能允许自己自杀。因为这个词组就意味着“确定”,能指的可终结。
这是前置条件。再往下的发展,就只是自杀推演了。
如同你们的学术思想史解读一般,“思考主体开始较多地否定性地生成主动建构活动,迫使原有的理论学术资源更多地服务于新的思想场景……主体建构式地改变他性逻辑框架成为创造性的理论生产式成为必然”,
“离开他性镜像空间,走向独创性的思想之境”。
……
但是一个人的罪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确确实实达到了一种环境公认的、几不可逆的深度,自杀的意义?存在的意义?那个在梦里、在现实中,他凝视着的集群,是否还值得继续去梦想?
不值得。
在梦醒时,却发现指向自己的,是来自所爱之人黑洞洞的枪口。
是审判啊。
枪口成了创伤,而持枪的人成了永恒的物。
在那以后,我做梦时只是呼吸,很少得意地笑过、见到过属于未来的、七种颜色的抛物线了。
*现在是生存者的视角,他欲望地太远了,随时可能成为真正的暴君。
当他知道了并不存在一把这般爱情的钥匙,会出现无穷解吗?激情、月光、藤忍冬、无花果树与失眠?舟车劳顿、倦怠忧郁、身不由己、治愈后的遗忘?能像济慈一般歌颂吗?是失败学吗?他怎么可能甘心失败呢?
……
最后,仅仅是不愈的失败将他引向终结。这条坠裂的能指链可以延伸向一处阳光之外的文学、遮蔽、判言、虚构、诉求、运动、爱恋、死亡、任何地方。
“如果到这一步,是因为任何不满,可在世时、留下的声音、踪迹,却让所不满的世界强化其恶的秩序,这岂不是逃避?”
我曾向尤里安这样呼喊道。
*恶贯满盈时,只是想、再来一次尝试罢了。不过,已逝的,再也不会
回来。
一个人时,在知道世界毫无罪恶之时,如果稍稍要做出一个推论时,如果清楚那是什么,却无法说出——只是强撑着、不要说出口罢了。
……此时,我竟然、也在佯装不知。
……
我在其他的书中找到了对自己的“道路的唯一性”抽象推演到人类道路的尼采身影——
“如果每个人都能在别人身上找到自己的目标,则谁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存在宗旨。”
(《不合时宜的沉思》)
“茫茫人世,惟有一条路供你行走。
它通向何方?不要问,尽管走。”
(《悲剧的诞生》)
……
还有令人动容的乐观——
“我向一切终点挥动锤子:它们碎裂时发出的空洞回响,正是对生命最好的赞美诗。”
(《偶像的黄昏》)
……
陌生人,请你现在离开。
因为现在我把《调律人偶·平凡解》重新发出,留下的是爱意、谎言与废墟。
我也不再故我。
*Laisse - moi mourir.
Puis, essaie encore.
*
这之后,我将沉甸甸的日记簿从他的卧室中挪开——闭上眼走向一扇落地窗前,不分东南西北,随手扔向窗外的一处场地阔落的垃圾堆。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在此以后,当回想到这段场景时,我时常会长舒了一口气,迎着穿透眼帘的、柔和的清晨微光,随口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