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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院风摇,残星渐隐,执一盏寒灯独行陌上。眉间怅意正沉,竟把那疏影拉得也弯了腰,在月下踽踽而动,映着阶前的清辉,恍若在梦里徘徊。
怅到极致时,反倒忘了究竟为何而怅。流萤沾着露光在草叶间起落,迟迟寻能暂歇之处而未果,虫声裹着夜色在田埂间漫溢,张扬着这无际的原野何处都可任其放歌。月下的归犬,终于奔回了熟悉的柴门,摇着尾巴,亲昵地蹭着主人的裤脚。初升的晓星将村头老树勾勒得愈发孤峭,本与夜气相融的薄雾,在星光下渐次散开,如同几缕银丝缠绕枝桠,垂落地面。
绵延的阡陌载不动我这身疲惫,错落的村舍也容不下我半分怅惘。连这盏微弱的灯儿,也映着淡淡光晕,自顾与那流萤嬉戏,而唯独我在这山川村落之间显得如此多余。
怅字不敢轻易提,一旦说出口,又会无端勾出心底更深的空落。当怅纯粹到只剩怅,就像一杯清苦的冷茶,涩味入喉,过脏腑仍似寒冰一块。
踏月而行,原想借这无边月色,消解心头寒冰样的浓怅,未料未曾消解,反倒星光月影在朦胧晓色里也尽带凄意。身影尚且停在一片清辉洒落之地,远处的田野却不知何时浸成了墨色。仿佛天际有一弯残月,漏下微光于这窄窄的一方小径,看这孤寂的人儿流露怅容。
这夜的凄态也在月下显形,借着晨露与凉风,寒意渐生,扑面而来。身影在陌上被吹得摇摇晃晃,好不凄惶。
手中灯烛明灭不定,照着行人伶仃的身形,投下萧索的影子到地面,也被凉了的夜风拂动得散了形状。
怅啊,怅,黎明携着怅意从远天慢慢铺来,仅这孤单的身影和微弱的灯烛,难以抵挡晨曦的浸染,过不了多久,这一切都将消融在熹微的晨光里。
将灯烛高擎,与人儿一同伫立路畔。村头倘若有早起的耕作人,想必望见这空旷原野一道孤影,和手中一点灯火,也定会为这凌晨无眠的灵魂暗暗怜惜。
心念至此,若真有人能瞧见我在陌上留下的足迹,那我索性为世间的种种失意之人做个模样。我举着灯烛,走到路畔最边缘的地方,只差一步就将坠入沟壑,与这晨雾彻底相拥。我要尽可能地贴近虚无,但却紧攥手中仅存的一盏灯火。
这是告别,也是觉醒,这是对无边无际的怅惘,和残月送来的晨寒告别。
既然怅意缠我如附骨之疽般难脱,那我何必再苦苦挣扎,像个弱者一样。在这一朝,我将所有能让我添怅的过往一一记在心头,不增不减,尽数向我袭来,让我怅个透。我只管护好心头一点灯火,只要不让它熄灭,我就仍有迎来朝阳的期盼,这难缠的怅惘就无法彻底困住我。
怅啊,怅,你听着,今日我们前尘旧事一一厘清,让我们了断,一定要了得干净,了得彻底。
自今日之后,我与怅,你我各走各路,谁都不要再入谁的眼。从今往后,怅字与我再无丝毫瓜葛。
你去继续纠缠,困扰,牵绊,那些惧你的弱者。
而我去长亭纵马,抛却这阡陌小径上无谓的独行,愿你我两不相欠,各自天涯。
晨雾渐渐散去,风也停了。
我握着手中越来越暖的灯火,低声吟哦:
莫道天涯路难行,孤影从今去,朝阳伴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