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生无证
袋泡茶小新被一位好心的大妈装进漂亮的包装盒里,黄色的纸盒上标着它虚拟的身份和真实的生日。小新盯着自己的“房子”有些纳闷,出身云南乡下的他明明是红茶,却被在包装上写了“BLACK TEA”,还要被说成是什么纯正英国血统,产地印度阿萨姆溪谷。隔壁的打包机告诉他,半真半假是这个世界的守则,万事都别太较真。
小新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是住他隔壁的双胞胎哥哥熊二。其实说双胞胎也不大准确,毕竟两人的出生地和父母都不同。不过乍一眼看去,两人一样的身高体重、一样的衣着打扮,就算是工厂里亲手制作他们的师傅也分辨不出谁是谁。说这样的两包袋泡茶是双胞胎相信谁也不会有意见,面对这样的设定,小新和熊二也只能欣然接受。
熊二出生在火辣辣的四川,初入仓库的那个晚上,这个川娃子压低嗓门,用低沉又痛苦的声音告诉小新:“你知道么,我们早晚要被拿去溺死。”
身体被水泡涨,白色的纸衣服变得半透明,死前每一滴骨髓都被榨干。熊二向小新详细描述了他们即将面临的命运惨状,之后总结道:“最后我们的尸体会被丢进垃圾箱或者下水道,衣服破碎,内脏和骨头都混在浊物和污水里,唯一给我们送葬的只有蟑螂和老鼠。”
虽然人生来就要迈向死亡,但想到自己非但落不得个全尸,还可能被下水道的老鼠敲骨吸髓。小新在出生后的第一个夜晚就迎来了失眠。
不过小新天生就是个乐天派,第二天它被装箱运上了发往大城市的汽车时,隐隐约约的日光透过纸盒照到他身上,蒸发掉他身上令人不适的潮气,他便又感觉自己恢复了些许生气。
“与其琢磨早晚要来的惨死,不如好好享受短短的人生啊。”小新这样告诉自己。
(二)熊二沉默的死亡
两天的旅行过后,小新被安置在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桌游吧。度过了默默无闻的几日,一天夜里凌晨2点,顾客的手终于伸向了小新所在的盒子。在收银台被扫码器扫毕,小新只觉得纸盒晃了几晃,纸盒顶端便破了一个大大的口子。刺眼的灯光下一个脸色略苍白的妹子取走了隔壁的熊二。小新看到熊二被放在一个白色的瓷杯里,滚烫的开水从电水壶瀑布而下……整个过程前后不足30秒,这期间熊二没发出一丁点声音,这和他咋咋呼呼的性格很是不符。
“或许这就是认命了吧。”小新想。
小新没看到脸色苍白的妹子是如何处理熊二尸体的,这一“墙”之隔的死刑看起来也没有太多残忍的味道,更像是某种仪式。白色的水汽夹杂茶叶的香气从白色的茶杯里缓缓升起,随着咕噜噜的吞咽声,茶水穿过女生的喉咙到达胃袋,似乎熊二的灵魂也随之到了净化。
(三)关于重生的对话
熊二被泡杀后的第三天夜里,小新听到自己本该空空如也的隔壁有些奇怪的响动。本以为是附近的老鼠,但隔墙传来的淡淡茶香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难道熊二的鬼魂回来了不成?”想到此处,小新不禁打了个冷战。
正琢磨着要怎样驱鬼,隔壁却传来了一个女生的声音:“这就是我昨天喝掉的那包茶的住处么?隔壁的,这包茶叫什么?”
“叫……叫熊二……”听到是个妹子的声音,小新稍微镇定了一些。
“叫熊二,尝起来居然是茉莉花茶味儿的,真是太搞笑了,哈哈哈哈!”随着奇怪的笑声,那个脸色略苍白的妹子居然从隔壁翻了过来,一脚踩在了小新的肚皮上。这是小新头一次目睹人类的整个身体,无论在工厂还是超市,他都只能瞧见巨大人类身体的一部分。他不知道这女孩儿是如何把身体缩小到和自己相当,听说人类有“女巫”、“科学家”等等可以制造神奇的职业,或许她就是其中之一也说不定。总之,托这些神奇职业的福,他终于看清了这种有长长四肢生物原本的奇怪形状——既不圆也不方、甚至谈不上有合格的中轴对称,像是什么任性画家的失败作品。
“你来这里干什么?这可不是你的房子。”想到自己最后要被这样的生物吃下肚子,小新略微感到了一丝不爽,语气也不耐烦了起来。
“我扔掉熊二尸体的时候,似乎听到它对我呼救。可惜按下的马桶冲水按键没法回头,他现在应该和这栋楼,不对,是和整个城市的黄白之物混在一起了吧。不过昨天晚上熊二托梦给我,说它有句话要我带给它的兄弟小新。你就是小新吧?”
小新茫然的点了点头。
“熊二让我告诉你,他之前说的溺死的感觉完全错了。”
“错了?”
那天,熊二看见滚烫的热水从壶口冲下来,先是淹没了自己的脚踝,片刻后就没过了头顶。几近100度的水温并没有让熊二皮开肉绽,滚水穿过纸质衣服的缝隙进入身体,反而让他有种意想不到的充实感。这种感觉持续了三泡水的功夫,熊二身体里的茶叶也被洗了个干干净净,再也浸不出一点茶味儿。这时他重新审视了自己半透明的、如河豚般圆滚滚的身体。他发现自己之前想错了,终于觉悟到“原来这才是袋泡茶该有的样子。”
“所以熊二托我告诉你,那并不是死亡,而是在神奇的圣水中获得新生。鲤鱼跳龙门你知道吧,对你们这些茶包来说,冲茶就是跳龙门。”
“龙门?新生?”
“没错,所以你要保持微笑,安静期待那一刻的到来。“说罢女孩儿弯腰轻轻拍了拍小新的头,又轻轻一跃翻回到了隔壁,片刻之后便销声匿迹了。
小新呆呆的望着自己纸壳做成的房间,努力理解刚才女孩儿带给他的熊二的遗言。面带微笑吧,不管是等待死亡还是新生,都要继续面带微笑。
(死)
面色有些苍白的妹子取出名叫小新的茶包,放在前男友托尼送她的白色茶杯里,仔细的缓缓的斟满了水。小新的肚子渐渐涨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琢磨这种感觉是痛还是爽,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果然心情好的茶包,味道也更不错呢,这下可以撑到天亮了。”面色有些苍白的女孩儿露出了心满意足微笑,继续伏在桌子上画缩小射线枪的设计图。
“下次试试把托尼缩小带回家好了,肯定超级有趣。”
她如此自言自语同时,不晓得远方的托尼是不是在熟睡中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