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宇,
呐,虽然记挂着要给你回信,但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件负担,所以也不必因为没有回信而说“抱歉”。
春节前回了家。回家之前的两天,一天工作到了凌晨六点,一天到四点。最近在制作一本舞团的团刊,300页,文字图片排版暂时都由我在边学边做,因为时间很赶,所以春节回家了也不能安心休息。诚实说,心里还是委屈的,不够坚强,无法安心地陪伴家人,也无法安心地面对自己,心里慌张,因为很久没有这么长时间的工作了。原本想着过年回家可以上医院体检,估计时间也不够。朋友说,你就喜欢这样忙忙碌碌的吧。我说真不是,没有时间面对自己,做个总结,对我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因为工作忙碌,有很多事情需要跟老大对接,所以也一直没有时间搬进新家。过完年回北京,除了团刊,也要准备舞团演出的许多事情。每天最轻松的时候,就是学英语和洗碗了。真想像在义乌一样有时间自己做做饭呀。
北京的雾霾的确很严重,刚到北京的一个月时常头疼得难受,会渴望刮风的日子。如果雾霾不严重,冬天的阳光就是明晃晃的,哪怕是万里无云,也觉得阳光像是透过了万花筒,松松散散地落下来,虽然晃眼,但温柔得难以言喻,连风声都好听。
这就是我目前的生活,接下来说和你的信里有关的。
我曾经在看完《西藏生死书》之后开始关注临终关怀,以前在北京的时候,曾想过到松堂临终关怀医院做志愿者,还去了一趟医院。没想到你先实现了这个愿望,真好啊。谢谢你跟我分享这些。我想不起来当时是因为什么而动了这个念头。不久前,看到一个朋友去探访了一座寺院,有很多老人在寺院养老,这些人和你说的老人院里的老人大概还是有些不同,他们大部分还是有自理能力,只是向往西方极乐世界来的,如果我的理解无误的话。他们每天在寺院里吃斋念佛,听寺院里的住持讲课,老人间大多彼此照顾,也有一些年轻人和志愿者吧。在大多数尤其是上一辈人的观念里,在老人院的老人还是很可怜的,我也会听父母说一些身边亲友长辈或主动或被迫送到养老院的事,在他们眼里,这些老人是被子女“抛弃”的。我没有跟家人细聊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渴望被“孝顺”,而我已经是一个看起来不那么“顺”的年轻人了。的确,我也会因为自己无法更多地陪伴他们而懊恼,想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充分利用他们的人生。
死亡当然是重要的事,并且我的一些恐惧也因此而起。但对我自己来说,我恐惧得更多的也许是那种一切永远无法真正完结的循环。生命也许无法真正消亡吧,没有解决的问题始终会改头换面出现在你面前,所谓「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虽然这句话在圣经里只是用于印证上帝高于一切,但所有的发生不正是如此进行的吗……大至战争、革命,小至各种人事遭遇。我并不信任死亡,我渴望着所有人事的完结,渴望着生命里能有一种可以得到印证的“进步”,而不是永远以人之外的世界慰藉自己。
曾经我是那种轻松地把死亡挂在嘴边的人,把死亡当成一种遐想,一种安慰,大概是看完《西藏生死书》之后,我再也无法那样想了。后来,我也像很多人一样,试图通过哲学或者宗教解释把生命理顺,再把自己安全地放在解释之下……现在的我可以相信一个个小小的道理,却无法用我的生命去印证某个真理,唯一想要追求的,是尽可能地接近自己的真心。我想要看到自己,最里面最里面的东西。但是,如果我始终对生命心存怀疑,那我永远无法完整地投入到每一个时刻里。都说留有距离,看得更真切,但其实我不知道,投入和不完全的投入,哪一个感受到的虚实更分明。就像爱一样,总是自以为是的,没有参照。
我觉得自己现在还能活着,其中难以抹去的,就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相互的某种依赖。我因为一些孤独但用力的人活着(它可以是某些人,也可以是一群人),也因此知道自己的“没有轻易死去”的重要,我们哪怕素未谋面,都有一种关联。因此自从慢慢走出抑郁症的阴影,变得特别惜命。有时候很希望自己对自己来说不那么重要,很想为更多的人活着,可还是好想多爱自己一点儿,又不甘成为人性的俘虏。我觉得自己有了一些勇敢,这种勇气来自于某种清醒吧,清醒于自己两手空空。如果有一颗游戏之心就好了……就像做梦一样,每天睡前告诉自己,我就要做一个有意思的梦了,但知道它很快就会过去,不会有任何重量。
所以,说到你删除了微信,我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人跟人之间的关联和这些没有任何关系。人类的相互依赖和依存,不论想不想摆脱,都是事实吧。我知道这个世上已经相遇的存在,它们已经和我发生了联系,永远不会消亡。(话虽如此,但仍然像之前我在邮件里说过的那样:活着还是死了,还是让我知道,好吧?)
看到你这么认真地生活着,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高兴是当然的,也很感动,但是,熬不住的话一定要休息……一定注意身体,别忘了所有生命都是息息相关的哟。当然,我很相信你正在面对的这一切,相信你可以面对。如果可以的话,工作的地方可以放一把伞,以防万一,有需要也可以借给别人用。
很想念你。祝你好,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