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百威
接到她的消息已经凌晨三点钟了,外面的鞭炮声早已停歇。再过几天就是新年,同租的舍友早就收拾东西回了老家。我为了多挣点加班费而留下来值班。想家的情绪让我无法入眠,本想打打游戏,刚刚打开电脑,便收到了她发来的消息。
“我们分手吧”
从大学到毕业,我们在一起将近五年的,最终还是以这种方式收尾了。让我意外的是,看到这个消息,我没有产生任何伤心难过的情绪,反倒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了一口气——我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地去迎合她了,也不用累死累活的为她扛起现实的包袱。虽然以这种方式分手让我觉得很不自在,但它确实暂时转移了我想家的注意力,玩游戏的心思也一扫全无。
我重新回到了床上,仍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五年之中的点滴在我的脑海里不断闪回,仿佛昨天刚刚发生一样。我想要平静一些,驱散脑海里那乱糟糟的景象,便去冰箱里找酒。可能是失眠让我的神志不是很清醒,我竟然忘记了,为了减肥,从半年前起,冰箱里酒不再存酒了。找不到酒,这让我原本不平静的内心变得更加燥热,这驱使着我穿戴好衣服,好出去找些酒来喝。
腊月的冷空气实在让人难受,我将脸埋在羽绒服的高领中,却还是抵御不了刺骨的寒风。我沿着街边向前走,路边成堆的积雪由于没有新雪的覆盖,蒙上了一层灰,黑一块白一块,将这个工业城市的肮脏和不堪展露无遗。我正在心里唾骂着街边的店铺都大门紧闭时,背后闪起了车灯。
“老弟,去哪儿?”车窗里探出来的是一个四十左右的男人,左手正叼着一根烟,伏在方向盘上。厌倦了寒气侵袭的我,没有丝毫犹豫就上了车。“去有酒卖的地方。”
在车上寒暄了几句便没有怎么说话了。十几分钟后车停在了一个巷子前,巷口的路灯发着昏黄且柔弱的光线,丝毫起不到照亮的作用,反倒让人担心它随时会坏掉。“这有酒卖?”我满脸不可思议的望向司机。“嗯,这个时候了,我知道的就是这里了,沿着巷子走到头,左转上二楼”
我还是对司机的话有些怀疑,但还是付了钱下了车。巷子并不是很宽,伸出手来刚好能摸到两侧的墙壁。轻微夜盲的我就这么摸索着向前走。虽然我走得很慢,但还是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本来就有些冻僵的脚,被这么一绊就疼痛难忍,我一边走一边咒骂着。走了可能有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黑暗和寒冷让我的这段路走得极其煎熬。总之,我的左手摸到了那冰凉的铁栏杆,我知道这就是楼梯了。
小心翼翼地上了二楼,面前是一道铁门,摸上去并不是很光滑,像是有些年头了。我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推开门。推门时发出的吱呀声在这个时间显得格外刺耳。门内的感应灯也亮了起来,谢天谢地,我终于能看清了。
推开门后是一个隔间,前面还有一个玻璃的推拉门,门后是军绿色的棉门帘。我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屋内的热气让我的眼镜蒙上了一层水雾。摘掉眼镜后的我眯着眼走到了前台的位置。面前的墙上写着“难入夜”三个字,被各色的彩灯装点的斑斓璀璨。我在柜台外向内探了探身。服务生在柜台后铺了个床,此时睡得正香。
“你好,我要买酒”我悄声问道,服务生并没有给我回应,于是我又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
“有预约么?”服务生揉着他刚刚睡醒的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的问题让我有些困惑,我只是想买几瓶酒,竟然还要预约?“我只是想买一提百威……”
“不管你买什么,没有预约就去填表”服务生带着不耐烦的语气冲着吧台左边怒了努嘴。他可能时因为我扰了他的清梦而烦躁。
我向来不喜欢填写表格,尤其是透露自己信息的表格,这让我有一种被强迫扒了衣服,还被要求站在大众面前供人们评头论足的不自在感。而我手中的这个表格就是这中令我很不愉快的表格。
“开什么玩笑?这些都要填写么?”我开始变得有些愤怒了,举着表格看向服务生。“对,都得写,还得如实填写。”我分明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了一丝狡黠,就如我想像中的,那盯着我裸体评头论足的大众的表情一样。
这简直太荒谬了,他的表情让我厌恶且恶心。我的内心在酒和隐私之间挣扎着,这么一来,我的心就更乱了,更想喝上几杯酒了。于是我乖乖填了表格,将我的姓名,手机,身份证号,甚至是籍贯,现住址,以及收入状况和买酒的原因全都列在了纸上。随后,我愤怒地将表格交给了服务生。
“你填的都是真的?”
“对,都是真的。”
“你拿着表,先去楼上302”服务生又把表递了回来。又拿起前台电话,“有人上去了,你核实下。”
“去302干什么?”我问道。“你上去就知道了”服务生说完,便又回到了床上,不再理我了。
我来到了三楼的尽头,找到了302,门上贴着一个蓝色的牌子,中间写着“信息核实部”。房间内几乎没什么陈设,怎么看也不像是卖酒的,倒像一个审讯室。我将表交给了房间内的人。他便叫我坐了下来,将一个夹子夹在了我的右手食指上,夹子连着一个桌子上的仪器。
“这是要做什么?”我感到有些不安。
“放轻松,只是做一些信息核对而已。”
在他安装仪器的时候我打量了他一下。四十岁上下,脸如同他的肚子一样圆,鼻梁上挎着金丝眼镜,时不时打着哈欠。不用问,刚刚那服务生定是给他打的电话。
仪器安装好了之后,他坐在我的对面问了我表格上的信息,在没有异样后。他便在我的表上盖了一个“正常”的章,递给了我。
“我现在可以拿到我的酒了么?”我有些失去耐心了。
“你先去321吧,我会通知他”说着中年男子便转了身,向着后门走去 , 嘴里还喃喃着“还让不让人睡一个觉了!”
我有些气愤,我只是想买一提酒,让我在这落寞凄凉的夜里有所慰藉。本来一手交钱一手拿货这么简单的东西,现在却扰得我心烦意乱。
我按照他的指示来到了321,这个房间就坐落在楼梯口附近,这让我有了骂娘的冲动。本来上楼就可以到达的地方,却偏偏要折返一个来回!如此荒谬的事情我是又气又想笑。
我略带情绪地推开了321的门,里面同样也坐好了人。我突然觉得这很讽刺,这些人能够如此迅速得在深更半夜起床,却不懂得如何卖东西。我故意提了提调门,好让他能感知到我现在其实非常不满:"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拿到我得酒?"
答话地是一个女性,“你是买酒的?来这边!”不知是不是故意,她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于是我又问了一遍!
“你什么时候能拿到你的酒我不知道!我只负责这里!”她的声音也开始变高了。“这真是太荒谬了!”我自言自语道。
她带我来到了一个房间,这里很像一个健身房。“来这坐下”我打量房间的时间,她已经坐到门内桌子边的椅子上了。
我坐了下来。她首先给我测了测血压,又测了心率。随后又指了指跑步机“去跑一公里,再来测”
“我只是想买提酒,怎么还得跑步?”
“我知道,但这是程序”
一公里对于平时有长跑习惯的我还是很轻松的,跑完的我又坐了下来,她重新给我进行了测量。
“很厉害嘛,心率血压都没什么变化嘛。”她一边调侃一边在我的表上盖了一个“合格”的章。
“拿着它去四楼”
“我究竟什么时间才能拿到我的酒?”我彻底失去了耐心,抬手看表,我在这已经停留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了。可我连酒的包装都没见到。“你们是卖酒的么到底?”我又问道。
“恩,卖的,但这是程序。”
“程序程序,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拿到酒?”
“不知道,我只负责这个,具体你去问四楼的。”说完她也走开了。
这么长时间,我实在有些疲惫了。四楼只有一个房间,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是来买酒的是吧?”门内的人问道。
“对,我什么时候才能拿到我的酒?”
“不急,把表给我来。我看看就可以去拿酒了。”
他这句话倒是给了我希望。我把表递了过去,坐在了沙发上。这么长时间,屁股终于能接触软的东西了。我好想摊在沙发上,但想到马上就可以拿到酒了,我又挺了挺精神。
但是这个“马上”可能有些过于漫长。我又足足在四楼呆了半个多小时。这半个多小时内,他只是问了一些表上已经写得明明白白的东西。最后他终于在表的最后签了一个“同意”,还有一个的非常潦草的名字。
“你现在可以可以去卖酒了。去二楼吧。”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五点多了。但不管怎么说,这一切的荒唐终于结束了。我欣喜地拿着表来到二楼,重新叫醒了那个服务生。
他看了看表,又去扫描了一下,将表放在了一个档案袋里。
“你要什么酒?”
“百威,一提百威就好。”
“等着”随后他变进入了吧台后面的门。过了两分钟,他出来了。
“对不起先生,百威没有了。”
“那其他的呢,不是啤酒也行,我只要酒!”
“对不起先生,所有的酒都已经被预订了,今天您可能拿不到您的酒了。等到货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听到这话的我一下子泄了气,所有的疲劳一股脑地向我涌来,此时我只想睡觉。
我走出那个荒唐的巷子时,正好几片雪花飘到了我的脸上。我抬头,雪花在那昏黄的路灯下肆意飞舞。我知道此时已经时漫天飘雪了,然而被照亮的却只有这昏黄的路灯底下这一小片。
我打了辆车,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我终于能睡得着了。
半个月后,我正与朋友吃着火锅,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常先生,您的百威到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