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远在扬州的婆婆眼睛突然失明,我也不会着急网购当晚一张从天津到镇江的无座列车票。
踏进车厢后方知乘客很多,连站的地方都很拥挤。我不喜欢站在狭窄的过道上,人来人往极不方便。于是我站在了厕所的对面。在车厢与车厢之间,即厕所的旁边,有一块空位,几位四五十岁左右的农民工,一位坐在自己带的小板凳上,嘴里叨着一根烟,另两位坐在几张发了黄的报纸上,还有一位头枕着破旧的布袋,身体平躺着,由于拥挤,他的两腿便缩在地上。而在厕所的对面,也有一位农民工,也是头枕着自己的衣服,睡在一块薄薄的红色地毯上,而这块地毯本来车上就有的。他眼睛睁大着,像是在思考什么。见我站在他旁边,他便又上下打量我,这一打量,足足有好几分钟。由于我出门着急,身上穿着一件素白的齐膝旗袍裙,我竟忘记换下。我的警惕心一下子冒了出来,我担心他借此偷窥,便左手扶着行李箱,右手拉紧裙摆。他大概懂了我的意思,眼睛闭了起来,我这才松下一口气,将右手松开。
经过一个站台,又上来了一位四五十岁左右的农民工,他走到了我的旁边,坐在了厕所门口,一分钟左右后,他将头倚着车,闭起双眼,几分钟后,竟鼾声如雷,身体也倒在了地上,将这块唯一余下的一点空隙都填满了。要是有人要上厕所,便也只能从他身上跨过去。
我细细地打量这位农民工,平头,几许白发夹杂在黑发间。黑发并不光亮,有些黯淡。脸上的皮肤呈铜黄色,身穿一件军绿的圆领短袖,以及一件黑色的齐膝短裤。衣服显然是褪了色的,上面有些灰尘。旁边的几位农民工见他不到五分钟即鼾声如雷 ,便笑了起来。然而这笑声,似乎充满着善意和关心。
有一位乘客过来上厕所,见他挡着路,便欲将他叫醒。那位坐在板凳上的农民工忽然阻止了,:“就让他睡会吧,可能是刚从工地上回来,太累了!体谅体谅,就从他身上跨过去吧!”那位乘客听后,点点头。后来,车上的服务员几次推着放着食物饮料之类的车,经过这里的时候,都没有将他叫醒,而是那几位农民工或者是旁边的小伙子,轻轻地将他挡着路的双腿或者是胳膊抬起来,然后让推车顺利过去。而他,依然鼾声如雷,睡得很香甜的样子。我被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感动了,便又细细地打量那几位农民工,衣着都很旧,鞋子也是几元一双的,或黑色,或灰色的最普通的拖鞋,与这位鼾声如雷的农民工一样。我的心里忽然有一种道不清的感觉,也许是亲切,也许是敬畏,也许是温暖。
那几位农民工各自拿出了一碗方便面,接过热水,不一会便开始吃了起来。此时,已是晚上九点多,我本带了些面包之类的食物,因是在厕所门口, 却也吃不下,又因站久了的缘故,加上空调温度偏低,我感到又冷又累又饿。我怪自己怎么穿着白色的裙子,要不然可以在地上蹲一蹲,或者干脆坐在鞋子上,正当我懊悔的时候,那几位农民工开始对话了:
“做得这么辛苦,都是为了孩子呀!”一位农民工说。
“是呀,要是孩子能理解我们,有我们对他的十分之一的好对我们,那就心满意足了!”另一位农民工感叹道。
“我儿子在上大学,希望他书读的多,以后有出息,别像我这样累就行了!”
“我也想多挣点钱,儿子快结婚了!”
……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的内心竟不是个滋味!而这种滋味,竟无法用言语表达。我忽然觉得,自己短暂的又冷又累又饿,与他们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凌晨两点左右,睡在地毯上的这位农民工醒了,他站起身来,指着他刚才睡的这块空位,让我过去在地毯上坐坐,我犹豫了几秒,感激地点点头。我终于小心地坐好了,却又觉得原先我对他的种种猜测似乎是错的,他怎么会有恶意呢?或许是因为我长得漂亮才多看了几眼, 又或许是因为我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呢?总之这样的原因绝非恶意。
“谢谢啊!”我对他说。
“没事,你就坐在那里睡会吧!”
“那您岂不是要站很久?”我问。
“呵呵,反正我也睡好了,站着也没有关系。”他笑着说。
于是,我便真的坐着,头靠着车,睡了两个多小时。醒来的时候,这位农民工正头靠着车,站着打着瞌睡。我又站起身来,示意让他接着回到地毯上睡。此时,睡在厕所旁边的农民工早已醒了,正抱膝坐在厕所门口,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其他几位农民工依然打着瞌睡。
透过车窗,天微微泛白,列车不断将一排排房屋和树木抛在车后,偶尔可以看到黛青色的山,高大而朦胧。
我不知道这些农民工要去哪里,只知道他们值得尊敬。为了孩子,他们任劳任怨,不求回报。天下的农民工,就算衣着再脏,社会层次再低级,也都是值得尊敬和骄傲的!然而,火车上无座的,也只是这些农民工,而那些有座的,大多是些年轻人。这些农民工整天在外做事,又怎知网上购票的知识?他们只知道回家的那天便去车站购票,而那时,有座的票早就没了!我多么希望,有座的都是我们的农民工,无座的才是我们这些听着歌曲玩着手机的年轻人!
这一趟火车,我获益匪浅,感触良多。亲爱的读者,你呢?
2014.0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