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林瑜，你看，你快看。”

我把林瑜肥大的校服袖子往下拽，兴奋又急切，压低声音叫着。

与此同时，林瑜同学正盯着课桌上的音乐书，双手放在桌子上，右手食指指着书上的五线谱，歪着头，竖着耳朵作认真聆听状，丝毫没有理会已经被我拽垮的左肩。王副校长在讲台上踩着那台需要好几名男生抬进教室的老式脚踏风琴，课堂上同学们一片闹哄哄，除了林瑜。

“林——瑜——”我拉长声音，调高音调，以示强调。

林瑜偏头看了我一眼，说道。

“现在在弹第二段第二行。”

本来是想要向林瑜说什么，我全忘了，完全被这家伙带跑了。可是说实话，我真的没听进去王老头儿弹得是些什么，即使我按照林瑜所说去对照音乐课本上的琴谱。我眼睛盯着谱子，可是看到的却是林瑜的侧脸。

我忍不住去偷瞄右面的林瑜，那仅有一尺之隔的走道此刻显得太过宽阔，眼角余光扫过去，只看到了他跟着曲子在谱子上游移的手指。可就这么简单的一瞥，心里却泛起涟漪。毫无疑问，林瑜若是转头看向我，我定会别头向另一侧。

彼时的我们才是五年级，实在是不能完全领悟当时的心情。可这么多年这一幕都印在我脑海里，时不时地浮现。

小小年纪，实在是不懂太深太复杂的感情，只知道当时和他很要好。

小学时候，我和林瑜一共做过两次邻桌，三年级和五年级。

其实，在做邻桌之前，我们一直都不熟悉，甚至有些交恶。

小朋友们一般是在三年级左右开始有强烈的性别意识的，主要表现为班级内的男女对立。男生女生会对立形成两个阵营，分别由男女生中成绩好的，有一定权力的小朋友作为隐形领导。

我作为班长，自然成了女生阵营的头儿，不自觉地维护起女生的利益。然而林瑜作为男生中为数不多的可以前几名完成班主任老师的附加题提前放学的同学，毫无悬念地也就成了男生的"“大哥”。

那个时候的我是那么正义，可不能容忍然和女生受到男生的欺负。当被其他女生拽来看趴在课桌上哭的马悦时，我正义的小宇宙简直要爆炸了。其他朋友在身旁叽叽喳喳着事情的原委，一致将矛头对准了受害者的后桌，林瑜。此时正是体育课的时间，男生们都在操场上挥汗如雨，这几个小姐妹们在教室里叽叽喳喳，热烈讨论着怎么报复此次事件嫌疑人。

下课铃响起，小姑娘们面对即将开始的批斗计划显得尤为兴奋，也不知为了给好友报仇而感到大快人心还是因为终于抓到了这个备受女生喜欢却高冷傲娇的男生的把柄，总之都跃跃欲试。

林瑜和一群男生打闹着进了班，并没有注意到我们直勾勾的目光。他瞥了一眼还趴在桌子上的马悦，皱了皱眉，绕过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们，到座位上取书包。

“林瑜，你需要道歉。你没看见你把马悦弄哭了嘛。”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简直把自己当作了热播剧萧十一郎里劫富济贫的女侠客。

正埋头收拾书包的林瑜直起身来，看向我，然后扫了一眼此刻鸦雀无声的小姑娘们，又看看依旧趴在课桌上的陆笑，目光又回到我脸上。

“莫名其妙。”

林瑜毫不客气地说道，丝毫都不顾及十几只瞪着他的眼睛，背上书包，还顺手带上了他的黑色棒球帽。

林瑜的恶劣态度算是激怒了本打算报仇的女生群体，我当然不能放过这样的浑小子。

“林瑜，快点儿啊！”教室门外急着去打台球的Z正催促林瑜快点收拾。

“嗯。” 林瑜应声，绕过我们径直向教室门口走去。

绝不能这样轻易放过他。抱着这样的信念，我一个漂亮的转身，一个箭步过去，挡在了林瑜面前。

林瑜皱眉，“走开。”

“你先道歉。” 我执意要求。

现在回忆起来，当时的我很像《人在囧途》里火车上一直让徐铮承认有小三的宝宝一样，自以为的正义好笑得很。

“走开，你莫名其妙。”林瑜抬起右臂挡住我，侧身想从左面走过去。

不得不承认，男女在体力上的差别实在是悬殊的。我没能靠力气挽留林瑜，眼看着林瑜就要逃脱我们的正义的制裁，我机智地摘下他的帽子。然后迅速向后退一步，右手高举帽子在身后，以确保这个决定赛事的关键武器在林瑜够不到的安全距离里。脸上是比赛时赢了刁蛮对手一局时候的得意表情，看到林瑜错愕的回头后，在心里比了一个✌️。

小姑娘们也同样有点吓到了，鸦雀无声。

“给我。” 林瑜显然很不开心。

“你必须道歉。” 我依旧坚持。

两人都是没有丝毫的退让，尴尬紧张在教室中发酵蔓延。

这时候，陆笑直起腰身，经过我们，走了出去。是的，我没有看错，她走了出去。其他小姑娘们见势，也一个个推搡着，在我的目瞪口呆中，离开了教室。

我盯着门口不敢去看林瑜。林瑜在我手中拿走了帽子，走出教室。他的背影消失得很快，良久，我仍能感觉到他嘲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