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目送》
儿时,总是盼望着长大,不知不觉,就真的长大了。而今才惊觉,长大是以父母老去的代价换来的。
下午,母亲一时兴起要去逛街。我们去大张三楼转了一圈,母亲上到三楼自觉地就去促销产品区,翻找打折衣服,还时不时地问我怎么样,我实在懒得看,在我眼中它都一个样。我带她走进专卖店,母亲挑来挑去也挑不到一件衣服,她挑剔地说:“这些衣服都太年轻了,不适合我。”我郁闷,不耐地回道:“你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打扮得像七老八十一样呢?”她低声说:“我确实老了。”正低头扣手机的我,猛得抬头,细细看她,经过夏天的暴晒,母亲的脸黑红黑红,上眼皮早已下垂,眼窝凹陷,皮肤松弛。这些都清楚地在向我宣告,母亲老了,她在我一天天的成长中老了。
逛完大张,我提议去吃螺蛳粉,母亲摇头,“要不咱回家做着吃吧?”我就想,一碗螺蛳粉也就十块钱,没必要省啊,我不耐得对她说:“就出来吃一次饭,又不吃大餐,花不了多少钱。”母亲察觉我的不悦,赶紧说道:“你要想去,咱就去吃吧,那什么粉的辣吗,我能吃的了吗?”我再次意识到是我错了,母亲吃不了辣的,我只顾着自己嘴馋,完全忽略了母亲早在多年前一场大病之后就不再吃辣了。后来点了个菌汤两掺,吃饭时,母亲问道:“你经常来这吃吗?”我点头,她叹道:“让我出来吃饭我都不知道要吃啥,还是你懂的多。”我从她的眼中看到了真诚,还有落寞,那双眼睛情绪纷杂,里面承载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回家路上,母亲不再像来时那般与我兴致勃勃地谈论她上班的事,她变得沉默了。我看时间还早,就带她去滨河公园走走,坐上车,她小声嘀咕道:“你越来越像一个城里人了,到哪吃饭,怎么开车,你都一清二楚,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敢多说话,再给你丢人。”我的心顿感疼痛,如针扎一般,我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同样不知所措的母亲。犹记得儿时跟着母亲赶集,看上我喜欢的衣服,只要她不喜欢,一律不准我买,何曾与我商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开始依赖我,事事与我商量的,哪怕是家里买个小物件她都要问过我的意见再做决定,而我有多少次是在敷衍了事。
母亲眼中像城里人的我,是她辛苦赚钱供我读书培养出来的,我却在嫌弃她的“土”。多少次的不耐烦,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我的每一次烦躁清晰无比,而母亲的表情我从未留意过。听她对我讲家长里短时,我嫌弃她的小市民行径;听她同卖菜摊主讲价,我嫌弃她的斤斤计较;听她嘴里蹦出那几句口头禅,我嫌弃她的不文明……母亲身上有太多太多我看不惯的东西,甚至对她从来没有掩饰过我的嫌弃,一直以来,她都是默默地接受着这份赤裸裸的伤害。我真是大错特错,一边享受着从父母那里得来的一切,一边嘲笑着他们的无知,是有多愚蠢!
在这一刻,我真正体会到了,父母会老,他们会渐渐开始依赖你,听从你。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老去,无能为力。是枝裕和在《步履不停》中写道:“在这段不断失去的日子中,如果说我还得到过一点什么,应该就是:人生总是有那么一点来不及——这么一种近似于认命的教训吧。”那么我想说,我慢慢长大,你多等等我,让一切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