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老房子拆了又建了,还是老屋的地基,却再找不到原来老房子的影子。拆的时候我没有回去,也没能留下一张老房子的照片做纪念。等我有时间回去的时候,新屋的地基已经打好,我妈正在兴高采烈的指挥工人们干活。
那些拆下来的砖头、瓦片、门窗、檩子就丢弃在路边。当时留下的唯一纪念,就是这间用了二十几年的老厨房,因为老爷子死活不同意拆,所以勉强得以保存。得以保存的还有厨房里的这些用了几十年的老物件,碗柜、八仙桌、水缸,木制的筷篓子,每一样都有厚重的烟火味,每一样看到都像久别重逢。
六月天走暴的时候,屋子里放三四个盆子,滴滴塔塔的弹奏乐曲直到雨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至于偶尔有老鼠从你的床上经过,也不要张大嘴巴。我就曾经在老屋的闺房里遇到过蛇,因为房子的外墙是用大的石块垒起来的,住久了墙上的石灰渐渐的脱落,就有了大大小小的缝隙,缝隙渐渐又演变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洞,下面就成了蛇啊老鼠啊还有小虫子的家。
这些小东西地下呆久了,哪天突发奇想到地上呼吸下新鲜空气,到主人家里串串门,趁主人不注意顺便再捎点吃的走也时有发生。不过得时时提防主人沾满黄泥巴的鞋板子,还有那只凶神恶煞,不知道从哪就窜出来的大黑猫。
八十年代初,我们从一个吃水都困难的村子搬到了街上。虽然还是很穷,但是再也不用为吃水犯愁。家门前就是一个常年清清澈澈的小水库,水边是石头砌成的小路,高高的水库堤也是石头垒成的。
春天的时候,那些草呀花呀就从石头缝里钻了出来,我去摘花,蝴蝶就在那些花上飞呀飞,一点也不怕人。但是我更盼的是夏天的到来,夏天来了,水里的小鱼小虾都游到了水边,水清的能看到藏在石头下的虾的胡须,等你伸手去捉的时候它又敏捷的逃了。
但是那时候我们自有好办法对付它们,找两个空的罐头瓶子,用麻绳系上,里面丢几粒米饭,轻轻的把瓶子丢下去,隔一会就有虾爬进去。等它们沉到瓶底吃米粒的时候,再慢慢的把瓶子提出水面,但是瓶子离开水面的动作一定要迅速,要不那些虾就逃之夭夭了。开始那些虾很笨,一进去就去抱饭粒,后来越来越狡猾,进进出出的试探几次,发现没有动静才去抱饭粒。我猜肯定是那些逃脱的虾,把自己的《罐头瓶历险记》讲给了小伙伴们,所以警惕性越来越高。
后来我们嫌瓶子太小,效率又低,而且容易打碎就想到了用菜篓子。篓子里垫上几棵野蒿,野蒿下面撒上饭粒,这样不止能捞上虾,运气好还能捞上小鱼。
最能让那些小鱼小虾感兴趣的,是家里杀鸡的时候扔掉的鸡肠子,但是这种机会太少,只有来客人或者过节的时候才可能有。大人杀鸡的时候我们就守在一边,趁狗还没来叼,赶紧把鸡肠子捡来丢在篓子里,兴冲冲的奔向小水库。篓子刚沉下去那些小鱼小虾就被吸引了过来,你能看到那些小鱼小虾争先恐后往篓子里游,那种即将收获的喜悦,真是无物可比。最后它们都在那间老厨房变成了我们的美餐。
现在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情,就是在青春叛逆期的时候,在那个小厨房里曾经跟我奶奶打过一次架。因为厨房太小,我们互相揪着拽着就到了厨房外面,然后她三下两下就把我摁到了地上,正摩拳擦掌打算好好收拾一顿,还好我爷爷从地里回来解救了我。
因为原来那个厨房实在太小,时间久了还漏雨。其实最根本的问题是,那堵让我们搭建厨房的电影院的围墙要拆。因为闲置了很久,也没放过一场电影的电影院卖给了私人,那堵围墙也一并卖给了私人,没办法我们只能再盖一间厨房。人总得吃饭,要有吃的先得有做的地方,总不能把那些锅盆碗灶搬到堂屋或者睡觉的地方去吧?然后就盖了现在的这间厨房。但是小厨房里的物件一样不少的挪了过来,盖厨房已经让人捉襟见肘哪里还有钱添置新的物件?况且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要上学。一起挪过来的,就有这口已经熏的乌黑发亮的大水缸。
记得上初中的时候,每逢放假都会被大人命令用小桶提水倒进这个大水缸。因为力气小,小桶里的水等从水库里提回家已经洒了一半,而我往往又急着出去找同学玩,感觉越急着往家里走水洒的越厉害,等到了往往只剩了三分之一 ,水倒进去在大缸里漾了几个圈又平静了,却总不能满!总不能满!那时候我真恨它!有好多次都想模仿司马光砸缸,可惜害怕大人们的武力,只能背着偷偷的踹它几脚,还好它不会言语。
那时候我也有特别喜欢的事情,就是大人做饭的时候坐在灶门前,帮忙往灶里添柴。特别是冬天,灶门前真是最令人向往的地方,要是再有红薯烤就更幸福了。火光渐渐的起来,脸被烤的红彤彤的,整个身体都是暖融融的。我妈在灶台后面忙活,草木和饭菜的香气马上就弥漫了整间屋子。
我现在真的怀念那个时候。夏天水库里的虾,春天坡上的野花,还有那些留在唇齿间的美味。甚至下晚自习时,一个人经过水库跑回家时的胆战心惊,还有好几次在水边的草丛里,遇到蛇的奇妙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