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七】章 再生上海开公司
无论天上下多大的雨，能囤积起来的才是看得见的水。
地上的江河湖泊，承载的使命就是把天上的雨水囤积起来，装点人间划分世界让人们彼此争夺，或者滋养鱼虾浇润泥土等待季节轮回。
再生看着码在床上的二十万元人民币，对赵小香说：“幺姑，本来我们可以用钱把这张床铺满，但看来时间得推迟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也许是你我还没有这个福分吧？”赵小香倒不嫌钱少，这二十万块可是要炕一百万个锅魁才能赚回来的钱啊，炕一百万个锅魁，可能要炕一辈子吧？但再生一个月就挣回来了！
再生抚弄一阵这些沾满油渍的钞票，郑重其事地说：“我要把这些钱全部投进去，争取尽快让它们生娃儿。”
“钱生娃儿？你要把钱投到哪里去？”赵小香有些紧张地问。
再生说了想自己开一间幕墙公司的想法，因为还没有具体筹划，也只是零零碎碎说了个大概。但赵小香倒底听明白了：再生要马上把这些钱拿去租房子买设备造产品搞工程。
“三哥的钱就不还了？还有不是说好了去广东看大哥，资助他开公司吗？”赵小香不是不愿意再生折腾，她相信再生想做的事就是做大生意赚大钱，但眼前这些钱要怎么安排才能用在刀刃上？兄弟们都需要输血帮助，特别是三哥，摆地摊也挣不了多少钱，但一直在帮助他们。还有老家的父母，脸朝黄土背朝天，披星戴月日晒雨淋，年事已高身体欠安，这些都需要钱呐。再生对幕墙行业了解到底不多，万一投资失败了怎么办？
再生也看出了赵小香的顾虑，但自己亲眼见证了幕墙行业的兴隆，也亲耳聆听了陆益民讲述他们在幕墙行业的传奇，别人能做到的事情自己也能做到。而且，自己目前还有他们当初想都没有想过的在这个行业拥有的声誉。只要幕墙公司开设起来，钞票大把大把的赚，兄弟、父母、家庭，所有需要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三哥做的生意是小本生意，卖一件衣服能赚多少钱？我一个工地做下来，可以抵他做一辈子服装零售赚的钱！”再生斗志昂扬：“每个人在选择自己的职业时，一定要眼光长远，利润空间大发展前景广阔的行业，才会缔造出富人这个阶层。你看那些一辈子碌碌无为的人，不一定都是智商低不勤劳也无恒心的人，而是他们当初的人生选择不一定正确。”
新生对四哥在这次足可改变自己甚至整个家族的商业活动中，只收入了二十万元不但大失所望，而且激愤不已：“既然当初订有合约，就按合约来计算酬劳，怎么这样没有契约精神？四哥，逆来顺受只会让你吃亏受苦，你应该拿起法律武器争取你的正当权益！”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正确，也没有绝对的错误。”再生似乎深思熟虑，又仿佛老僧看破红尘，用淡淡的口气说：“你和他打官司，但你从哪里去提供证据？单凭一纸合约，别人可能早就规避了风险，说破嘴皮熬干喉咙，最后结果是不了了之。到了那时，可能再想在这个行业混，就难了。”
原来是这样！新生有些明白四哥选择“忍气吞声”的原因。
但是让再生始料未及的是，开办幕墙公司不是自己想开就可以开的。建筑幕墙公司的开设需要资产证明，对厂房、建造师资格、技术工人和管理人员的人数及工程业绩都有严格的规定，而这些必需具备的条件，是再生基本无法逾越的鸿沟。
再生刚鼓起来的信心正要慢慢溃散，一个专门代理办公司的中介机构办事人员找到再生，反复游说终于让再生花费了八万元，注册了“再生建筑幕墙工程有限公司”。
原来以为还是可以像开设“飞龙装潢装饰有限公司”那样，只要打出招牌找几个人再觅一个场地，再加上自己在业界的“声誉”，赚钱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有了营业执照并不等于就有了公司，要开公司还得租房买设备招工人，再生产产品销售出去才会有利润。
再生只好又去租地租房子。
这种生产销售施工一条龙的企业，不但要有厂房还要有办公用房，这已经远远超出再生的预算，但如果不继续进行下去，前面的投资就会打水漂。再生对这个行业充满了信心，绞尽脑汁想把已经注册的公司创建起来，“真刀实枪”拉到市场上去赚钱回来。
陆益民闻听再生在自己单独开建公司，也来参谋了很多意见，提出只要再生开口，无论是借还是参股，他都愿意出钱。
“宁愿搭伙娶婆娘，不要搭伙做生意”。再生回来和赵小香商量的结果，是不能答应接受陆益民的“帮助”。“还不知道他和陈升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瓜葛，不要太陷入到他们的是非之中。”赵小香说，“在大上海开公司，特别是你对幕墙行业也不算十分了解，钱也许是能挣到的，但一定不要牵扯太多这样那样的纠纷，虽然眼面前真的需要本钱，可千万不要乱伸手！”
两口子在屋里筹划来筹划去，觉得还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可靠，只有自己的亲人出手想帮，才不会被人盘算。但龚家目前的处境，要兄弟们拿钱出来已经不可能，亲戚之中只有赵小香的大哥有经济实力。
“我和你大哥……他一直瞧不起我……”再生嗫喏着说：“现在你喊他出钱，他不会更加对我有意见？”
赵小香显然考虑过这个问题，笑着说：“你这个人咋一直记得别人对你的不好？现在大家都长成熟了么。况且你不是以前的龚老四，是在上海开公司做大生意的龚总了哈！有出息了也要拖你大舅哥一把，是不是？”
“也是，肉烂了在锅里，你哥和你是一个妈的。只是我不晓得该咋开口？”再生忽然看到了希望。
“你不晓得我晓得，赵德亮现在在大镇也超不走了。”赵小香讲了她哥的事。
原来，依靠几间门面开饭馆的赵德亮，生意确实火红了好几年，钱也挣了不少。但最近几年，随着大量青壮年劳动力外流，老家的生意也越来越不好做了。曾经在周围乡镇尚属繁华的大镇，也日渐人气衰弱。不曾想过红红火火的大镇，终有一天会变成不再繁华的地方，赵德亮以为自己会一直生意兴隆，做不完的生意挣不完的钱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可着劲和妩媚妖娆的柳梅儿折腾，几年间居然折腾出几个虎头虎脑的儿子来。
如果生意一如既往地好，就是再养几个娃，对赵德亮来说也只不过是多放一双筷子多洗一口碗的事，但生意有如冬天金鸡河的水，一天看着一天地下降，并且毫无回升的可能。而且，现在养娃不是养娃，是养珍稀动物，好像这些生命都极孱弱，稍不留神就会一命呜呼。吃穿玩耍不说，哪样高档用哪样，就是屙尿拉屎用的尿不湿，一张也够自己小时候穿一件衣服的了。赵大黑见生意日趋下降的儿子不再像往日那样扬眉吐气，皮鞋也不再擦得逞亮，头发也不梳理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的长风衣也不时时换新款，幺姑离自己远去上海，就不再计较儿子对他的忤逆，拿了炕锅魁的钱给孙子买这买那。
“赵德亮没钱，来上海怎么帮我们？”再生打断赵小香，筹钱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你呀，真是眼睛都掉到钱眼里去了！我哥赵德亮这些年生意是不怎么好，但人家那些年赚了很多钱啊！”赵小香像个指挥若定的前线司令官：“还有，赵德亮开饭馆认识的关系一大摞，他只要肯开口，去信用社贷款，不说贷成千上亿，最起码百把两百万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是，他会帮我们的忙去贷款吗？”再生眼睛一亮，像垂死的病人看到了华佗扁鹊走到眼前。
赵小香站起身来，挺起饱满的胸脯，一巅一巅地走近再生，得意地说：“我不会让他帮我们贷款，我要赵德亮为他自己开创事业贷款。”
说完，赵小香和再生商量一阵，再生终于拿起电话和远在四川大镇的大舅哥通话。
不咸不淡寒暄几句，再生故意用低沉的声音给电话那头的赵德亮说：“哥，我最近开了一家幕墙公司，公司准备用发行内部股票的方式募集资金，来找我的人多得很，我想既然有这么多的人都看好我这个项目，就告诉你……”
“你那玩意儿赚钱么？既然有那么多人找你，你打电话给我啥意思？想喊我投资么？”赵小香听着从再生刚买的“大哥大”里传出来的大哥赵德亮不阴不阳的声音，一把抢过再生的大哥大，大声对着电话里面的大哥喊：“赵德亮，你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龚四也是念你是他的大舅哥，看你在大镇再无辉煌之日，想拉你一把，你还东想西想吃了不长？”
大哥大里一阵沉默，赵小香以为电话断了，就把大哥大一边还给再生，一边说：“算了，不去找他赵德亮，这么赚钱的生意，外人求还求不来耶！”
“幺姑，我和你到底是一个妈生的嘛！”赵德亮的声音在再生手里响起来，赵小香马上跳过去抢过再生手里的大哥大来，对着电话大声叫道：“是一个妈，不是一个爹么？”
“是是是，你说的都是对的。幺姑，”赵德亮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但再生听得清清楚楚：“你说流鼻子龚四儿真的在做大生意啊？”
“我给你说赵德亮，你从今往后不许再喊啥子流鼻子、龚四儿了，外面的人都把再生喊龚总、龚老板。你不来上海不请你，但是你以后莫怪我这个当妹妹的不跟你说实话，”说到这里，赵小香也压低声音，悄悄给电话里的赵德亮说：“我给你说，你不准到处去乱说哈，你妹夫一个月挣了二大二十万块！”
“咹？是不是去抢了人哦？我们那几年生意好得不得了的时候一年都挣不了二十万！”柳梅儿的惊叫声突然撞进赵小香和再生的耳朵：“妹妹、妹夫，你们这么能干？要拉我们一把哦，你哥和你是一个妈老汉生的哈！你几个侄儿吃的是钱，拉的是用不得的票子……”
赵小香和再生相视一笑，赵小香对着电话说：“嫂子，你可要考虑好哈，虽然再生是一个月挣了二十万，以后开起厂子会挣得更多，但生意这事，没有谁给谁打包票的哈！”
“只要你和再生兄弟在，我们就没有啥子好担心的哈。”柳梅儿声音从来没有这样温柔和恭敬，有些像对菩萨说话：“幺妹，你和再生兄弟拉我们一把，二天（将来）你的侄儿把你们当亲爹亲妈供。”
赵小香心头一热，一个母亲对儿子是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的。现在乡下的生意不好做了，柳梅儿希望能抓住机会为儿子们挣更多的钱，而赵小香到底是自己熟悉的自家人，是不会坑自己的。像柳梅儿这样从不肯在人面前低头的人，这样开口求人是要下很大决心，或者抱了极大的希望。
“你放心吧，再生不再是在大镇炕锅魁的那个再生了，他会为我们大家负责的！”赵小香扑倒在再生怀里，动情地对着远方的亲人说。
赵德亮果然神通广大，五天之内就给再生汇来了五十万现金。
“再生建筑幕墙工程有限公司”的招牌在嘉定开发区闪烁出红蓝交错的光芒时，赵德亮已经关闭了在大镇的饭店，只身一人来到大上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