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不记得的吧?”
那一句轻飘飘的话如同掀起风暴的蝴蝶在我心中乱窜,最后化为沉默的一滴泪,模糊了眼前重叠无数时光的背影。光影散乱,唤起剪影般的碎片,一面刺痛我的双眼,一面带着我在回忆的思潮中追溯。
我眯起眼睛,有些虚幻的金色光晕一圈圈晃过,汇成一束温暖的彩礼。安静简单的客厅里,电视、茶几、沙发、书架,井然有序,吉他、花瓶、果盘,零散又不失雅趣地点缀着这不大的空间。我靠在沙发上,不远处一个女人微低着头,荧光照亮侧脸,头发仔细梳向脑后。两个人就这样对坐着,诗意的早晨弥漫着有些僵持的气氛。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近来学业上的压力与意见上的不合,这样俗套又令人无奈的缘由,让本就因年纪增长而对父母想法愈来不认同的我与她——我的妈妈,关系又紧张起来。
就在昨天晚上,不记得是为何了,总之我们起了争执。 “你这人不也是毛病一堆吗?还拿那种事我说我!”我很是无礼地破口大骂。 “你要能说出我的毛病,那我一定改正。” “你......”我正欲口出狂言,突然一句话卡在喉咙口。是啊,她的毛病。可在我勉强拼凑的印象中,她似乎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家拎着吸尘器走来走去,亦或是在阳台与洗衣机间往返;她不玩手机,常常看书,买菜烧饭更是从不落下。可是怎么会这样?无疑,是我未注意她的不足罢了,但她为何对我那点儿破事记得这么清楚?哪有人会针对别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挑刺!
我正沉浸在无边思绪中,一声轻叹的招呼令我回过了神。她招招手,示 我正沉浸在无边思绪中,一声轻叹的招呼令我回过了神。她招招手,示意我过去,全然没有昨日那种争锋相对的凌厉。我谨慎地走过去,绕到她的身后,她手中的屏幕上显示着一系列相片,定睛一看,无不是关于我的。她点开一张,随意地向两边划一划,偶尔讲讲相片背后的故事,有些是在旅游途中,有些则是公园里的随手纪念。我站在旁边,她的故事愈来愈长,像是回忆,又像是重复当时的亲身经历,一股澎湃的欣然之情充斥着字里行间,随着时间坐标的推进,我脑海中的影像也越来越模糊,我有些恍惚,耳边仿佛千音回荡,即近又遥远,那陌生的脸庞,在微微上扬的声音中重现活力。“......你小时候老可爱了,还说过以后要送我钻戒呢,”她忽而转过头来,“我老了以后,你会照顾我吧?我记性要不好了,你不会不记得了吧?”我心神一怔,儿时天真的脸庞,母亲慈爱的微笑;少年愤怒的吼叫,母亲无奈的苦笑,照片与回忆,时光与现实一时间如汹涌的海潮淹没我的五感,那柔和的似乎是从远方的尽头传来的声音中,一丝不可言喻的苦,化为一对巨锤轰然砸入我心底,无形的墙四碎,眼中的薄雾汇聚,那一刻,我泪如泉涌。
我踉跄着后退,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地板上。你会记得吗?那一双眼睛注视着我。是啊,她怎么会记得呢?原来是害怕忘记,也害怕我忘记。难道她真的只会故意记我的小毛病?每天餐桌上的饭菜,不曾有过要求却很少有不合口;每晚深夜唯未曾关心过的书包却很少会落下作业和书本......那我,我又算什么呢?我又还记得什么呢?朋友,曾经的朋友,面孔连同名字消失在记忆的深渊;老师,曾经的教导,话语连同声音抛在九霄之外......母亲,曾经的陪伴,关怀连同本心的爱压在心底!她、她还记得!我那已封尘的爱的经历,在那随时可能遗落的心中,像一个流落异乡的人死死裹紧每一份行李,即使不是自己的。那我,我还能如何呢!泪水再止不住的涌出。
原谅我吧,失去的记忆,愿你在消散的风尘中找到归宿;再给我机会吧,将到来的明天,愿你能永远刻印在我的昨天,直到海枯石烂。
“我会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