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拉着王用汲,说:“润莲,我也不想惹事情。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黑白都不敢说了,遑论其他……我大明的官员总不能都做甘草吧!”
王用汲一脸苦笑,回道:“刚峰,我比你早进京一年,干了几件自以为是的‘惩奸除恶’,可最后何尝不是做了甘草!”
海瑞满面不可思议,“润莲,这还是那个要把命留在建德,也要力挫严党的王润莲吗?”
王润莲面容沉静,“是也不是!”继而又满目狰狞,虚指那大明的权力中枢——内阁。“那里,被一群商人把持,你我人微言轻,如之奈何?”
“是啊!如之奈何?”海瑞自问道,“太祖江左布衣,起于微末征战南北,与那江南世家斗了一辈子。《大诰》之敕命言犹在耳,怎的到了今上,那些腌臜人又塞满了庙堂?”
“唉,如今不拜孔孟,改拜孔方了……”王用汲像泄了气的羊皮筏,若不是还有海瑞这个知己,真不知这泄了气的筏子还能在黄水里飘摇多久?
“可天下总是他朱家的,靠内阁那些人,他朱家睡得安稳?”海瑞指着天空。
“是啊!天下是他朱家的,他们自己都不爱惜,你我急个什么劲儿!兴,你我无份;亡,你我何干?”王用汲反问道。
“你不是润莲——建德的王润莲绝说不出‘兴,你我无份;亡,你我何干?’这话……”海瑞胸口有一块石头,压的心口疼。
“刚峰兄,算了吧!”王用汲拍了拍海瑞的肩膀,“算了吧!”
“算了,你我都是心学中人,算了?那致良知呢?如果良知都能算了,那与畜生何异?”海瑞语气平静的问道,一如此时他的心境平静如死水。
“那你把门外的狗叫进来,让他们把老夫人和嫂夫人抓紧诏狱,断了你海门的念想。只要你海刚峰敢,我王润莲陪着,无非就是个毁家灭族而已。”王用汲也有些来气。
“润莲,真的没救了吗?”海瑞有些委屈,身体蜷缩在竹櫈上。
“刚峰兄,那些世家是个什么心性你岂会不知?如不是小侄女在兴国亡故,只怕我王润莲依旧是当局者迷……”王用汲背身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水渍,“两京一十三省,几千里疆域,田是他们的,税是百姓的;钱也是他们的,债是百姓的。孟子曰:己溺己饥,犹己知否!可你看那庙堂衮衮诸公,不杀贫济富已是邀天之幸,这还是我们的大明,这还是我们理想中的大明吗?”
“可是,事总要有人去做,话总要有人去说呀!”海瑞低着头,有些挫败。
“我的刚峰兄,醒醒吧!你海门一族添上我王润莲满门,救不了这大明。几千里大明,早无尺寸净土,你我斗不过世家。”王用汲绝望的劝道。
“事犹不可为,终要一试便知!总不能,被他们一手遮了天?”海瑞强聚了几分精神。
“他们有钱,他们有枪,所以这大明他们就是天。刚峰兄,认了吧,没用的。”王润莲这张羊皮筏子终于漏完了所有气。
“润莲,能喝一杯吗?”海瑞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当然,只是不知刚峰兄是要醒,还是要醉?”王用汲怕海瑞想不开,试探的问道。
“瑞莲,都醉了,我还有醒的必要吗?”海瑞强忍着胸口的巨石,喘息着问道。
“是啊,都醉了。阿根呐,让门口锦衣卫那两条狗,给老爷我和海老爷沽两壶酒来。”王用汲放肆的笑着。
绝望的笑声像幽灵一般飘荡在京城,闯进每个人的耳中。仿佛再说:让你们装醉,老子我是真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