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荆夜微凉雨穿风（三）

　　约莫过了二十几分钟，一辆黑色豪华路虎停在了她们面前。一位中年男子从车上走下来，为荆清凉和言何曦撑起一把大伞：“小姐，言小姐你好，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快上车吧，老爷都在家等你们很久了。”

　　“欸，谢谢陈叔！”“好。”

　　清凉虽只用了一个字，但仍能听出些许因麻烦管家而表现出来的感激和愧疚。而何曦口中的这个陈叔——一米七五的中等个子，皮肤稍黄，两撇胡须安然挂在嘴上的男子，在荆家已经干了二十五年之久，为人忠臣而老实，是荆老爷子的心腹。

　　他们在车上闲聊了几句，便都安静了下来。清凉打开车窗，闭上眼，感受着混着好闻的落花和青草气息的风拂在脸上的轻柔。

　　言何曦侧过脸，看着身侧的清凉，以为她睡着了，觉得她的样子甚是可爱，精致的侧颜堪称完美，修长的睫毛在A市的夜色下显得灵动，嘟着的小嘴让人忍不住有想要亲一口的冲动。不知不觉，何曦就看得就入了神。她抬起一只手架在车门宽把手侧，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抵着自己的浅笑绵唇，那眼睛眯得弯成了月牙形，直至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露出一口皓齿，以至于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手指，轻发出了“诶哟”一声。而何曦的这一切举动被陈管家尽收眼底。

　　‘咕…咕噜噜……’

　　何曦的肚子在这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让并未睡着一分一毫的清凉突然笑了起来：“噗哈哈哈。”就连一向沉稳的管家也被惹得笑出了声。

　　她转头欲看她，却发现这个撅着嘴尴尬笑着的后者的目光早已落在自己的身上，像是方才就在注视自己未曾移开一样。

　　清凉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了，折腾了一个下午的何曦肯定是饿了无疑。

　　“再忍忍，还有几分钟就到家了，老爷已命人备下了饭菜，就等你们回去了。”陈叔先开了口。

　　“陈叔，我记得出去时让张姨交代一句我不回去吃了，外公怎么知道……”清凉没再说下去，像是猜到了什么。

　　陈叔顺势接上了她的话：“奥，您方才打来电话时，老爷子就猜到小姐没吃饭了，听说何曦也来，就赶紧命张姨烧了几道你们都爱吃的小菜。”他说话的时候撇了一眼镜子里清凉淡然的神态，这才放下心来。

　　车子缓缓驶入荆家大门，在中心那幢最豪华的建筑前停了下来。门口站着拄着拐杖的荆严，他对着下车的清凉和何曦笑得十分开怀。

　　“荆爷爷！”何曦欢快地蹦哒到老爷子面前，后方的清凉却走得不紧不慢。

　　“唉，哈哈哈哈。”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何曦来啦，欢迎欢迎，我倒是想死你个崽子了。”

　　“哈哈，我也想你了，爷爷。”

　　一脸浅笑的清凉走到她们面前站定后亲昵地喊了声：“外公！”

　　“欸！快进来吧。”

　　于是两人搀着荆严往门内走去。

　　大厅里的灯全开了，亮黄的光让荆家这所本就传统的宅子披上了一层金辉而显得更为庄严。堂前的大餐桌上摆着几样何曦平日里最爱吃的菜，像什么菊香齑、炸鲜奶、飞鸾脍等一些高档菜，还有杏酪、青精饭、防风粥等一些家常菜式，虽不多，但看得出是精心准备过的。清凉不挑食，所以也就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

　　其实何曦收到老爷子的这般热情款待是清凉早就猜到的。言家作为商界的巨头之一，当年在荆家险些破产时，言何曦的父亲——言正桓投入了大量周转资金帮助荆家度过难关。当年，何曦的爷爷言明易和荆言又是军统里的战友也是拜了把子的兄弟。后来言明易在一次本该荆严执行的任务中不幸身亡，荆严悲痛不已，也对言家歉疚万分。再加上何曦从小就练拳习武，性格活泼开朗，身上又有当年明易豪气而正义的影子，荆严自是对她疼爱有加，收了她作干孙女。所以从清凉记事起，每次何曦到荆家玩的时候，总会听到外公对她说：“清凉啊，看看人家何曦，小小年纪就一身正气，长大了定是个女豪杰。哈哈哈！”

　　尚且小时候，清凉听见外公这样说，还会有些小生气，到懂事了之后再听到，她也都是偷笑着想：就她这榆木脑袋，还豪杰，怕不是个女强盗吧。

　　饱腹后，何曦和荆爷爷道了声谢，便不怀好意地催促着清凉回房：“清凉，昨儿老师布置的数学我还有几道题不会呢，你得好好教教我。”

　　清凉白了一眼正在向自己挑眉的言何曦，想起她上个礼拜来这里，在她房间做得那羞人的事，突然有些许红了脸。为了不让外公发现，清凉故意低着头收拾着小包说：“外公，我们先回房了啊，您早点休息，晚上就别看报了，伤眼睛。”又马上别过头对正在收拾饭桌的家佣喊了句：“张姨，别忘了给外公热杯奶啊。奥，也给何曦热一杯，待会再给我们拿些水果上来。”

　　“好！”张姨笑答。

　　何曦几乎是小跑着轻推清凉上楼，眼角的笑意快要满溢。

　　”啪！“清凉亮起房间里的灯，身后的何曦则轻轻地带上了门。房间里是清一色的浅色家具。灰色的床单和被套，白色的书柜和写字桌，米色的床头柜，淡紫色的窗帘.....就连外面的阳台上那一副桌椅也单调至极。除了几样装饰用的艺术品，看不出任何这是一个女生房间的痕迹。何曦低眉浅笑，.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有些让人猜不透。若不是和她一同长大，她一定觉得这个女生的童年要么不幸福，要么不幸福。

　　”喂！什么题目不会，快点问啊。“坐在床上的清凉问道。

　　”傻瓜，你觉得这么好的时光我会拿来做这么无聊的事么，嗯？“何曦一脸坏笑地凑到她跟前，几乎是用头抵着她的额说。

　　清凉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拳，羞红了脸说：”我先声明啊，你可别像上次那样要研究什么人体结构。在我这样温馨的房间里做这种有违和谐的事，你好意思吗？“

　　想起上次何曦在两人还安静地写着作业的时候突然说要研究人体结构，她拿出上生物课老师发的人体模型之后，又邪恶得想要扒掉清凉的裙子，吓得清凉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还好张姨来送水果，这才化险为夷。但那一整晚，清凉都睡得心惊肉跳，生怕何曦半夜里伸出一只黑爪来。

　　何曦看着清凉若有所思时傻傻的模样，笑着说：“好啦，今天不跟你开玩笑了。我先去洗澡了。对了，前面到你衣柜里偷了条内裤，嘻嘻嘻嘻。”她说完还不忘晃了晃那条淡紫色的内裤。

　　清凉见她拿了自己唯一一条蕾丝内裤，心想：这个变态，简直没人比她更变态！但又庆幸还好是买内衣时候送的，自己从未穿过。

　　这一边，何曦在给浴缸放水时，欲将毛巾衣物和内裤放好，一摊开简直傻了眼——怎...怎么......啊，完了完了，清凉不会以为我是变态吧。呜呜呜呜，人家只是看着颜色顺眼，怎么还给老娘整个蕾丝花边！待会回去的时候，要是清凉一脸怀疑地看自己那可怎么办！啊啊啊！臭清凉，怎么也不和我说啊。

　　“阿嚏！”清凉打了个喷嚏，心想：哪个崽子骂我！迟疑了几秒后，拿起一本课外书看了起来。

　　......过了四十分钟，何曦还没出来，清凉想：这死鬼不会在镜子前臭美吧。

　　何曦在纠结了很久是否让清凉重新送一条内裤来之后，还是选择穿上它。她屁颠屁颠跑到镜子前，摆弄了下自己的头发，又双手叉腰，来来回回摆了还几个pose，最后还是以笑场告终。言何曦险些被自己恶心到快把晚饭吐出来。

　　“咚咚咚...”在敲了几下后，何曦推开卧室门。此刻，床上的清凉正一脸怀疑地看着自己。何曦嘿嘿嘿地傻笑：“这...这个清凉，我...“

　　“什么都别说，我懂得。”清凉学着平日里何曦的样对她挑了挑眉：“那么，我去洗澡了。”

　　何曦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转头看见回头看见自己傻样的清凉，满脸通红，一个骨碌钻进被窝，把头埋进被子里。

　　......

　　清凉再回来时，何曦已经睡熟了。这只猪许是下午真的累了，才那么快就打起轻呼来。只见她双腿叉开几乎占了整张床，一只手半抬，手掌耷拉着挂于空中，一根细长的食指微微翘起，十分搞笑。

　　清凉含笑关掉大灯，爬上床，跪坐在她膝盖边的空处学着她的模样。心想:怎么会有一个女生睡觉能四仰八叉成这副模样。正想着，身前那只大手，就拉她掉进自己的怀中。那张婴儿脸还不忘在清凉的脖颈里蹭了蹭，发出“嗯嗯”的轻哼。

　　何曦的这一举动让清凉有些慌乱，突然有种莫名地情愫涌上心头。她只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好在对方是睡着的，否则让她看见自己的模样定是会嘲笑上几分钟。

　　清凉伸出一只手关掉右侧的灯，便不在动弹。一来不想惊醒累了的何曦。二来，她突然有些喜欢这样的拥抱，带着点薄荷清香，让清凉从头暖到脚，甚至在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她感觉到一种蠕动，好像有一颗种子正要破土而出而惹得自己血脉喷张。

　　清凉的呼吸渐渐平稳，继而沉沉睡去了。

　　窗外穿过风的雨滴斜落在地面上，开出一朵朵小花来。

　　是一个美好的夜，何曦想着，勾起一抹微笑：清凉，我好像，有点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