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擅长安慰别人,那些类似“一切都会过去的”安慰的废话经常被我摆在嘴边,可我知道我的换位思考永远做不到感同身受。
就如电影《海边的曼切斯特》,悲伤到底,抱憾终生,无法与过去和解。
《海边的曼切斯特》是一部极其抑郁的影片。
影片的男主角Lee是公寓的勤杂工,替住户们修理水管疏通管道。他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顶撞住户,在酒吧别人多看他一眼就寻滋闹事。
因为哥哥突然去世,Lee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家乡美国一个小镇曼切斯特处理哥哥的后事。医院,殡仪馆,律师所,哥哥的房子里,不断变换的场景,不断穿插的回忆,重新拼凑出Lee的过去。
他曾经有过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个很爱的妻子,有三个可爱的子女,有一群喝酒嬉闹的朋友,即使是一名蓝领,但他乐呵乐呵生活美满……
可是一天夜晚,他出门购物,忘了给壁炉加上防护网,等他从便利商店回来时,眼前是一幢被大火吞噬的房子与耳边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喊。
面对悲伤,有人选择失声痛哭宣泄悲怆,有人选择逃避掩盖真情。
对待悲伤的态度,至少在影片中,男人相比女人更不擅长表达,他们宁愿深埋情绪也不愿意表露内心,取而代之的可能是放纵,也许是逃避。影片中的情感,无论是Lee还是Patty,都是隐忍克制的。
影片中Lee的侄子Patty,得知父亲Joe去世,他表现得出奇的平静,面对父亲的遗体,匆匆看过就离开。
他的生活依然正常的继续,上学,玩乐队,同时和两个女生交往,一切如以前一般正常。
可是情绪总是有爆发的时候。
记得我爷爷过世那会,胞弟整个过程都表现的十分平静。一天晚上他跑去打球,隔壁场是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在玩着皮球。皮球滚到我弟的脚边时,他捡起还给两位老人,看着两位老人的背影,他却哭成了泪人。
情绪被深深压制,有时候当隐形眼镜掉落找不到,出门慌张寻不到钥匙,有些人会因此情绪崩溃,放声大哭。不是小题大做,而是刚好慌乱触碰了心地敏感的神经。
一天夜里Patty看见冰箱里的冷冻鸡肉,想到还躺在冷柜里的父亲遗体,嚎啕大哭。
相对Patty,他的小女朋友却是表现出更多的敏感。
Patty的朋友拼命将话题往其他方面引开,女生担心着不合时宜。
Lee在询问殡仪馆的一些事宜,女生害怕Patty听了不好受。
女生面对悲伤相对容易放下姿态而宣泄。Lee的前妻Landi偶遇Lee,伴随着多年愧疚的积压,她通过哭诉希望Lee放下过去,祈求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伤。
反观Lee,他面对沉重悲伤时更是直接将自己与世界隔离开。
Lee在警局做好口供之后,警察跟他说:忘记把屏风放在壁炉上不足以构成犯罪。
他恍惚了,本来已经做好赎罪的念头就是被判刑,然而现在却被宣布无罪释放。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宽恕,而是折磨。
Lee拔起警官的手枪,打算自尽,被警察们限制住时不断喊:Please!
这几乎是他唯一的一次宣泄。
在这之后,我想他应该不会再选择自杀了,因为他的心已经死了。
像一道深深的伤口,刚刚结痂,自己却用手掀开伤口,血水脓水流出。Lee逃离了曼切斯特,蜗居在一间地下室,日复一日坐着苦活,生无可恋,宣泄的唯一方式就是跑去酒吧寻衅滋事来。
逃避生活忘记过去,好像很容易。重新成家立业,新的爱情新的家庭来阻挡闪现的回忆。找一个远离曼切斯特的地方,好好工作,彻底换一种生活,一切都会过去。
而且Lee也不是没有机会,酒吧有女人跟他搭讪,有女业主对他有兴趣……
然而那场火灾,让他在家庭感情上兵败山倒,失了意更是失了责。一个男人,连最基本的责任与保护都给不了最亲最爱的人,他还有什么理由重头再来。
他不再认为自己能够担得起责任,面对的侄子抚养权,他的第一反应是推脱。面对别人的好感,Lee变得木讷不解风情。
逃离了曼切斯特,但Lee依然活在过去。悲伤与愧疚完全将他埋葬,Lee活成了行尸走肉般与世界格格不入。
路上偶遇前妻Landi,前妻苦苦哀求Lee跟他说对不起,Lee却想着尽快逃离。
原谅别人总是比原谅自己容易。
看着前妻与其他男人的孩子,Lee的眼神里充满着复杂的情绪,或欣慰,是希望爱的人过得好,或难过,是给不了爱的人幸福。
然而面对前妻温柔的原谅,本来被压制住的悲伤自责却一股脑重新涌现出来,Lee无从释放,只能通过打碎玻璃后碎渣刺入肉中疼痛,与在酒吧被人打的鼻青脸肿,以身体上的疼痛缓解内心的失责。
影片最后Patty问Lee为什么一定非要离开。
Lee说:I can’t beat it。
不是不要,而是不能。
给不了自己最深爱的人最基本的保护,他拿什么原谅自己的过错。
虽然法律上Lee被无罪释放,可他内心早就给自己订了死刑。
自我疗愈都是自己主动去接受痛苦悲伤,可当人主动放弃这一项权利,那还谈何一切都会过去呢。
Lee接受了折磨,他几乎“爱上”了噩梦,梦中的女儿不断责备他。死磕自己,在梦中与女儿重聚,让这个失责的父亲内心得到一丝丝安慰。
电影是个造梦的过程,除了见证了自我救赎,电影也在客观上重新审视了痛苦。痛苦有时候只会彻底摧毁一个人。
我想生活中有一群人,他们沉默寡言,受过打击伤痛,他们既像Lee一样没有自杀的勇气却饱受内心的折磨,也没有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毫无意义的人生,他们逃避过去,又无法面对未来,既无希望,也没有救赎。
曼切斯特的冬天终究过去了,Joe的遗体也终于下葬,可是Lee的曼切斯特依然冬天。
逃避虽然可耻,但对Lee却有用,即使折磨,但对他来说,是一种宽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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