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钢又一次找到老张头。
“老子我就是不搬!你小子给我滚出去!”老张头挥动他那蒲叶般的大手,如雄鸡昂首般怒目圆瞪直视赵宝钢那一双微微躲闪的眼。
“咋就摊上这么一个糟老头呢。”一提到这个,赵宝钢就气不打一处来。
赵宝钢原是个种地的,村口那几亩靠河最好的地段都是当年他父母用些小手段给换来的,为此,大家伙都有些微词,只不过碍于赵宝钢的小舅子是村委会一把手,不好发作,但平日里也没少给他们一家使绊子,其中这老张头就是个典型。
赵宝钢之所以会来这个“死”对头家里,是因为接到上面通知要搞什么高铁覆盖网,把沿途几片小森林都给砍了,卖到外地去,村里准备拿这笔钱赔附近居民,赵宝钢因为算是“关系户”,平时又没什么主业,村里老头子们一拍板,好,就让这小子来负责“安抚群众”。
最初的时候,大伙都不愿意拆,还有好些混子像苍蝇般粘着赵宝钢,威胁他,不过随着赔偿金与老头子们的好脸色刚好成反比的时候,大伙陆陆续续都接受了,就剩这个老张头死活不肯搬,周围房屋全给推倒了,薄薄一层深绿色的防层网一步步侵蚀着剩下为数不多的贫瘠土地,直到无人机只能看到一座“孤岛”的时候,老头子们给赵宝钢下了最后通告:
“你就是用刀顶着他也得给我把他说动咯!”
“你行你上啊!你们躺家里数钱怎么知道知道我有多难做啊。”赵宝钢看着摆弄微信的舅舅暗自诽腹道“老不正经”。
“宝钢啊,你是知道我的,咱们做了这么多年邻居,我张元芳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我可是看着你从小,,你看看,你就这么小的时候,,到大的啊,你就不要赶尽杀绝了吧”气刚撒完的老张头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咂吧嘴,把旱烟往地上一敲,含糊不清的话跟浓厚的烟气就朝赵宝钢扑了过来。
赵宝钢皱起眉头,沉声道“张叔叔,我是一直都很尊重您的,只不过今天公事公办,不要再扯皮下去了,今天我话就放这儿了,你到底是搬不搬?!”
空气霎时凝固住了,直到老张头把烟枪狠狠的甩到墙角,刺耳的声音才打破平静,紧接着老张头就抄起旁边的竹扁向赵宝钢打将过来,赵宝钢见事至此已不可违,便慌忙离开了老张头的家。
回到家后赵宝钢立马就通知了拆迁办说明了现状,声泪俱下地控诉了老张头是个什么态度,执意要求强拆,本来拆迁办也十分不耐,于是工头与赵宝钢一拍即合,马上就准备在后天老张头去县城看儿子的时候,先把东西都给搬出来,再把房子给推掉。
夜,一沉钩月耶稣般地挂在天上。
“小心点搬!别给洒了!”“东西都搬的差不多了吧?还有?还有就快去搬!”“轰轰轰....”
当老张头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了,乡亲们听说后全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奔到老张头的“家”去,一时间真是比赶集还热闹。
老张头已经在废墟前站了将近半个小时了,村民们也陆陆续续都回去了,就剩下赵宝钢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老子的东西呢?”脸色阴沉地快要滴出水的老张头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啊,在村委放着呢,您老,,,”赵宝钢刚忙接话。
“带我去吧。”
“嗯。”
来到村委办事处后,老张头看了看地上凌乱的家具与脚印,稍抬眼翳,看了眼赵宝钢,“宝钢,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额,,您是个能令人尊....”
“行了行了,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不是个东西,我从小混到大,也知道自己的为人如何,不过你们真的以为我去县城只是为了看我儿子?说起来我可还没糊涂成那样呢。”
“之所以去县城还是因为我的也病已经到了最后了,我已经没时间陪你们耗下去了,只是空出来让你们拆而已,你们难道连这点都没想明白?”
“其实,,我们以为您在房里下了陷阱,,”
“那你们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啊,哈哈哈哈,,咳!”老张头放肆地大笑着。
“罢了罢了,宝钢,这些东西都给你,拿去卖了吧,真正为咱百姓做点实事,我知道,你这孩子,虽然老实却有想法呐,你看看我这糟老头子也没几天能活了,国家的号召我是决对拥护的,我这条命就是当年国家给救回来的,现在我把它们都还给党!也算两清吧?!哈哈。”
语毕,老张头扭头就走,到消失在地平线也没有回过一次头。更没有回头看过赵宝钢一眼。
那也是赵宝钢最后一次看到老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