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宇勤 散文
《姥姥家的那棵枣树》
我是在姥姥家长大的。
姥姥家住在城里的古楼前街路西, 从城的南门进来向北一直走,过了玉带桥, 再上一个坡就到了,是一个坐西朝东的院子。以前,城里大多数人家的街门都是黑色的板子门,后来姥姥家的板子门坏了,把板子门改成了一付双扇门,姥姥家的院子很窄也很深,若进了家门,一口气是走不到上房屋的。腰房屋把院子隔成了两节,腰房屋的东边是前院,那时候还没有盖房子,前院四四方方非常宽敞,腰房屋的西边就是后院了。
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后院里的那棵枣树。枣树长在腰房屋的西面, 也就是后院小北屋的窗前,这棵枣树大概有碗口粗,枣树长得非常慢,这棵枣树没有百年也恐怕有几十年了。姥姥家的这棵枣树也非常特别,虽说是长在小北屋的窗前,但它弯着腰,拧了两个劲儿,树干却向东伸到腰房屋的房顶上。
小时候,我经常和五个舅的孩子们在树下玩耍、嘻闹。那时候小孩子们的游戏非常单调,但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有意思的, 比如砸铁墩,摔狗屁,蹦绳子,纳石子,踢毽子,丢手绢,摸瞎瞎,投沙袋,推铁圈,跳皮筋,藏牢闷儿,搬起腿来进行斗拐,蹲在地上下一盘大炮缺洋鬼子棋,几个孩子嬉笑着叠压在一起“砸老堆”,让一个人弯下腰当木马,几个人轮流往他身上跳过去的“老和尚受罪”,都是孩子们变着法儿玩的游戏。我们还常常找来绳子,弄快木板,在枣树上做个秋千,你坐我推,荡来荡去,好不愜意。
那时,枣树下边还有一个白色的石槽,是以前喂猪用的,现在已经找不到了,可能是建房下地基时把它用了。石槽是个长方形的,里外疙疙瘩瘩非常粗糙, 表哥小明每逢下了学就坐在里边,把石槽当成汽车开。他当司机,我和其他表弟都轮流着坐他后边当乘客,别看这个没有轮子的石头“汽车",我们坐在里边,比坐在过山车里还刺激呢。后来我们都长大了,表哥小明是第一个学会开汽车的,他还被招进了县汽车队,真的成了司机, 整日里开着汽车天南海北地跑,我们大伙儿都羨慕不已。
每年到了夏天,我们就会光着小脚丫,把枣树当成梯子,顺着枣树爬到房顶上去玩耍, 枣树斜着的树干朝上的一面,已被我们的腳磨的光溜溜的,朝下的一面,越发显的粗糙刺手。到了夜里,天气像火烤的一样热,在小屋里睡觉闷得喘不过气来,只要有一个人在院子里喊“上房睡觉喽”,表兄弟们犹如听到了集合号声,每人拿块席子,抱个枕头,像猴子一样沿着枣树爬到房顶去睡觉。
我还记得,二表哥领着我们睡在屋顶的时候,兄弟几个齐唰唰地躺着脸朝上,个个都睁大眼睛望着神秘的天空,天上星星也眨着眼睛看着我们。二表哥问我们天空像个什么,小兄弟们七嘴八舌地说,像个大锅盖,我们好像在锅里面躺着。二表哥还给我们讲天上的那道若隐若现的白云,其实不是白云,是银河系,里边有无数颗星星,因为星星太多了,密密麻麻挤在一块儿,所以从远处看上去像一条银色的河。二表哥还指着银河边上的三颗星星说,中间那颗是牛朗星,两边是他担着的他的两个孩子,对岸的织女星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不知谁问了一句:“是谁把他们一家分开的?” 二表哥说织女星犯了天规,王母娘娘把他们一家子分开的。每年七月初七,是他们相会的日子,牛朗织女一家子就团圆了,而且这天夜里天上肯定会下雨的,因为那是织女思念夫君和孩子的眼泪。几十年过去了,二哥讲的这个美丽的传说故事一直没有忘,至今还记得非常清楚。
那时,二哥就是我们弟兄几个心中的天文学家,无所不知的博士,小弟兄们不停地问,二表哥不停地讲。他还给我们讲怎样才能快速找到天边的北极星。他指着天上的七颗星星说,这七颗星星摆布的形状,很像一个古人舀酒用的斗,这就是北斗七星。七颗星分别叫啥名字,二哥搬着指头都能说出来,我当时听得云山雾罩,至今也没记住七颗星的名字。二表哥还说这北斗七星在天上会转圈,斗柄指的方向决定着季节的变化。斗柄指向东的时候,春天就到了;当斗柄转到了南边,肯定是夏天;若斗柄朝着西时,天气会凉下来,秋天就开始了;冬天来时,斗柄正好转到北边。斗口正对着的方向不远处,有颗特别亮的星星,那就是北极星。如果夜里迷路了,你看到北极星的那个方向,就是正北方,这时候你就不会迷失方向,一定会找到回家的路。真没想到爬上这棵枣树,在房顶上看着锅盖似的天空,二表哥给我们上了一堂又一堂生动的天文课,至今还记忆犹新。
每年八月十五的中秋节,是我们这些孩子最开心的时候,不仅能吃到满嘴掉渣的五仁月饼,还能吃到咧嘴笑的石榴,特别是能吃到又脆又甜的大红枣。在姥姥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没有姥姥不发话,谁也不能乱摘树上的石榴和大枣。有一年中秋节快要到了,枣树上的大红枣开始泛红,实在太诱人了,孩子们望着树上的大红枣,嘴里的口水也哧留哧留得往外流,个个早已蠢蠢欲动了。有一天,趁着中午大人都在屋里歇晌的时候,孩子们拿来早已准备好的竹竿,顺着枣树爬到到房顶,对着枣树进行狂打一通,大红枣噼里啪啦掉了一院子,孩子们憋着气不敢出声。但是个个出手不凡,拼命的拾着抢着地上的大红枣,那小手一个比一个快,手拿不住了就撩起胸前的衣襟来装枣,可是弯下腰拾的时候,大红枣又从衣襟里滚掉出来,散落一地,顷刻间又被别人快速的捡走了。经过一场你夺我抢的“战争",一地的大红枣全都抢光了,连落入水道眼儿里的大红枣也被收拾的干干净浄。天快黑的时候,二舅下班回来了,他发现树上的枣没了,地上却落了一片树叶,他心里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知道这棵枣树上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孩子们见势不妙,都悄悄地躲进了各自的屋里。二舅在我五个舅当中,是一个最严厉的人,他个子不高,但脾气很大,说话跺实而嗓门高,小孩子们都怕他。大舅是个好脾气,孩子们都愿意围着他玩,因为他是个小学校长兼老师,这可能与他的职业有很大关系。二舅把孩子们从屋里一个个都叫出来,并排站着,孩子们低着头,个个如避猫老鼠不敢吱声,知道自己惹了祸,都等着挨板子哩,心里也在滴咕,这顿打是躲不过了。我们胆怯的低着头,等着二舅来收拾我们,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二舅也没有动“家法"。最后宣布让我们每人背诵一条“语录”,不会背的继续站! 在那个年代,“背语录”是最流行的惩罚手段。我们弟兄几个有的背了“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有的背了“我们来自五湖四海”,还有的背了“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我记得非常清楚,小明哥背的是“改正错误就是个好同志”。二舅一听扑哧声笑了,说:“你们这些挑皮鬼 ,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都回屋睡吧!” 这顿打始终没有挨在身上,但我却记了半辈子,到现在也没有忘,有时候想起来感到挺温馨的,还很怀念严厉的二舅。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如今那棵枣树也早已无影无踪,但是我和表兄弟姐妹们在枣树底下玩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那大红枣的甜味还在我的心中回味,那棵弯弯的枣树盘着它的老根,也永久地长在了我的记忆里。
没有豪宅,没有高薪,也没有供我四处兜风的法拉利,但我有留在记忆深处讲不完的小故事。
其实,我们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本儿时经历过的故事,令人回味无穷。这些故事虽小,但它何尝不是我们一笔不小的人生精神财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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