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晴天霹雳悉爹病 书画情寄慰父心
葛亮从县医院回家的这一里路，步子沉脑子空天也旋地也转，泪水巴嗒巴嗒地流。让他无法接受老爹危在旦夕的事实，他虽是有知识的大学生，尊重科学的严谨性。但他多么愿意大夫的话是假的，鉴定结论处在百万分之一的正确概率里面呀！
大夫告诉他：你父亲患的是慢性肾炎，由于未能及时入院诊治发展为尿毒症。为不使病人造受精神打击，院方只告诉他的病是慢性肾炎，并对你母亲也强调了绝不可让病人知道。大夫还说：要想让你父亲这样的病人多弥留人世的话，就要每周耗用不斐的资金维持，并非是一般的家庭所能做到的，听说你还正在读大学是吧？两者兼顾不了，就要多多给予老人一点孝心；有条件的话，可随时入院治疗。
离家近了。他来到凛烈寒风中冻结了的墨水河，两手搓揉着冰面粘上一点水份，抹去脸上的泪痕。
热闹的戏台上正在演出《赵美蓉观灯》，他无心思驻足看戏，对原本爱好的戏剧还陡生了厌恶感。
他刻意换上一副笑脸，抖擞了精神。老远见老娘立在门外，便急忙奔了过去送上一个亲切的拥抱。
“我只能故作镇静，不知老爹病情。二老知道我没有心事，就能专心学习，好让二老心中宽慰”葛亮在老娘怀里迅即闪过了这样的善念。
“娘，快进屋。住院也不说一声，我爹没啥事了吧？”
“没事的，秋上从拉庄稼车上掉下过来摔了一下子，伤了点筋骨，好利索了。”
娘俩进得屋来“哟，亮儿你看看你这大汉子，过房门可得低下头喽。”舅母乐呵着拉着外甥的手。
“哈哈哈，舅母真能逗我，再高也不至于傻到自找苦吃。”葛亮大笑着进了房间“爹好！大舅好！哟，张叔您好！”
满屋人冲葛亮问长问短说事，海阔天空拉呱，欢声笑语不断，老爹笑得不时前倾后仰，哪里象个病人？老娘、舅母在正间地摘菜洗鱼，还摧促大舅赶紧杀鸡。
“兄弟不走，现成饭，在这喝两盅。让董超去家里说声在这就行了。”董昌琴推回了要回家的张守伦。
烧火炒菜的火炕暖和和的，老少一圈七人围满了热气腾腾的菜盘子。董超分给三个大人各一只酒盅，葛亮打开一瓶白酒，恭敬地依次给张叔和大舅倒满，把老爹那只收了起过来。
“哟，亮儿真中，咋知道我戒酒了？”王有财下意识夸耀。
“听我娘说：我爹秋上光知道忙活，把酒给忘记了，时间一长便没了酒瘾，至今就一直不想它了。其实戒了是个好事，多吃点东西身子结实。大舅、张叔您们快喝。”葛亮便说便为老爹夹起一块鸡肉送上他的嘴边。
父子俩的对话，各持爱怜隐情。其实王有财在病发前没有戒酒，因遵医嘱不得饮酒，试探儿子是否知道他的病情才如此道来；而葛亮呢？给老爹收了盅子本是一个冒失的错误，这不是送给他一个我知道病情的信号吗？多亏老爹出了简单题面，让他信囗胡诌是听他娘说的得以应付过去。
“对，对，您大舅、您张叔在这里没有外人，再说也不象秋上那阵子没得功夫，只知道帮我家忙活，现在没啥营生了，就得放量喝。”王有财接上葛亮的话茬。
“我说老哥，如果秋上咱不去忙活蹲在家里喝酒的话，也不会跌你那一下子啊！”张守伦借题诌书，旨在说给葛亮听。
葛亮心里完全明白张叔这善意的谎言。
饮酒三盅，张守伦去院子茅房小解，葛亮跟了出来“张叔，求你个事。我想……”葛亮带点求人的羞怯。
“嘿嘿，你张叔有那么大的能耐？快说，你叔只要有能力。”
“叔叔，您的好意我知道。您一圈人都帮我爹来哄骗我，其实我已在县医院了解个透彻，我爹得的是尿毒症……”
“尿毒症？不是慢性肾炎吗？”
“那也是大夫的好意，为了我爹免受精神打击。这尿毒症可不能怠慢，可我家又支付不了那么昂贵的医疗费，我想……”
“人命关天，钱不要紧。我手头有份买辆新拖拉机的钱，我不要拖拉机了，保住你爹的命，砸锅卖铁也值。”
葛亮眼里噙着激动的泪花“问题现在正是我的寒假，我不回校就去就医我爹势必不肯，再说他也会老惦记着影响我的学习，与康复不利。”
“那咋办呀？”
“叔，这样：我找借口在正月初四就返校好吗？全拜托您了。”葛亮握紧了张叔的手。
戏台上的锣鼓钹镲、琴筝笙笛声总算静了下来，唱戏的也得回家过大年。
葛亮帮老娘置备齐了年货，董昌琴忙活一些大馒头、包子、年糕啥的。
王有财的精神头半点没有削减，要帮老伴打理家务。董昌琴笑说：妇道营生大老爷子瞎来搀合，不怕人家笑话？
王有财嘿嘿笑着作罢，便叫葛亮上炕拉闲呱。
董苑进得门来，搂过了大姑，亲热的叫过了姑父“哟，亮哥。你好孝敬呀，大洋学生守着农家老爹足不出户，把表妹忘干净了吧？”
葛亮朝她后背轻送了她一小捶“美校姣姣女，还会来这一套冷讽热嘲的？比我这学文科的能诈呼哟。”
“二曼，坐下坐下。什么时候放假的？”王有财的话使得两个年轻人书归正传。
“假是早放了，昨天才回来，莱阳那边下了几天大雪。”
“天份中吧？学习不吃累是吧？”姑父语重心长。
“姑父您就一百二十分的放心吧，侄女争气的很呢！比你那大侄女强多了，她已到了做黄脸婆时节，我呢？就不同了，我可是大展宏图的画家材料呀”董苑没大没小嘻嘻的笑着，朝姑父做了个鬼脸。
“苑，快回家取你的纸和笔，表哥验验你的才气。”葛亮将计就计。
董苑没当玩笑，于抽袋烟的功夫迅即取来，不光纸笔，还有一些颜料。
“出题吧。梅兰竹菊？山水？人物？”董苑毫不示弱。
“哟，人物？二曼就画三国人物吧。”王有财迫不及待当即从墙壁书窝找出了他那只认画面的《三国》大书。
接下来的时间，东间屋子里出奇的静。董苑做三国人物画像，葛亮为其配诗。
吃罢午饭，两位继续。王有财砸着嘴，直说好好好。
傍晚，按王有财的提议哥妹俩把那栩栩如生的三国人物画贴上了墙，王有财说：好！好！比哪年的年画都棒。
王有财认不上几个字，便叫董苑把每幅画的配诗给他朗读，洗耳恭听中让他乐不可支。
董苑望着表哥，表哥点头示意，她就以即墨当地土话念开了。
《曹操》：汉祚数尽民倒悬，济世英雄数曹瞒。官度气势扫寰宇，剑指东吴好河山。赤壁麓战遭败绩，心系江南空兴叹。三曹七子并世出，魏晋风骨始建安。恃文恃武两由之，毁誉参半亦当然。
《诸葛亮》：智慧化身是诸葛，呕心沥血人楷模。三顾茅庐感君恩，六出祁山报重托。匡扶汉室毕生事，北伐大业不与我。曾与周郎东风使，赤壁一战定三国。两表涕零泪含血，一代名相百世歌。
“中，中！画得形象，写得逼真，继续念。”王有财评价着并摧促董苑。
葛亮风趣地说：不光要我爹听，请拿出来年正月上戏台的正规姿态。董苑清了清嗓，换上了普通话：
《周瑜》：放眼东吴谁为柱，天纵英才大都督。火烧赤壁千秋炳，弱小胜强斗史书。双雄斗法难伯仲，一时喻亮比肩齐。壮志未酬身先死，娇妻小乔守凄苦。茫茫愁思肝肠断，绵绵离恨无尽期。儒雅周郎国人敬，再有曲误何人顾。
《刘备》：假仁假义人不知，赢得世人一时痴。霸业未成唯小心，韬光养晦蓄大志。卧龙凤雏齐辅佐，关张赵马任驱驶。汉室倾覆正大统，彝陵一役托孤日。
枭雄大伪临终言，丞相辅主志不移。
董苑顿了一下笑容可掬地问姑父：再念？
王有财雅兴正浓“念，念，念完。”
《孙权》：父兄伟业传孙权，少年持重任人宽。审时度势决大计，能屈能伸存高远。三分天下有其一，刚柔并济巧周旋。天下英豪销殆尽，唯有仲谋享高年。
《吕布》：绝世战神吕奉先，风姿俊朗赛潘安。天赐温候三件宝，骏马画戟美貂蝉。三姓家奴人诟病，六道轮回鬼走边。为将无谋祸三军，白楼殒命负红颜。陈宫大才能定国，明珠暗投实堪怜。
董苑一气呵成，认认真真地念完表哥的配画诗，舒心地喘了一囗气“姑夫，我哥好有才吧？”
“孩子们呀，什么是财富？这就是哇！好好学，早晚让文化变成财富，叫咱村富得淌油。”
兄妹俩对视着，笑着，双双陡生了一份自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