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早早第一次见到陆安白是在学校对面的咖啡店里。
每周末她都会去那家咖啡店做兼职,新来的小员工说她穿着店里的制服,红色短上衣,黑色高腰长裙,及腰的长发高高绾着,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再配上一副温和得体的微笑,简直美翻了。
路早早朝她温柔一笑,一巴掌拍她脑门上,然后一副看破红尘很是深沉的模样:“孩子,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其中求不得最苦,你可知你求的是谁…”
小姑娘那见过这样的阵势啊,当即就给吓傻了,哆哆嗦嗦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早早姐…我…不知道…可能…” 看着小姑娘憋红的脸,路早早大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姑娘,一杯蓝山,不加奶,不加糖,谢谢。”
忽地,一个好听的声音传了过来,路早早转身看去,脸上的笑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笑靥如花。
“好的,请稍等。”
陆安白安静的站在那里,浅蓝色衬衣纤尘不染,衬得他隽美清秀,袖子挽到手肘处,手腕上搭着西服外套,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来,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很适合拿柳叶刀。
路早早收回放在他手指上的目光,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只白色的瓷杯,执起一旁冲泡好的蓝山倒了进去,然后拿出一旁之前烤好的饼干,夹了几个放进白色盘子里,递了过去。
“这是免费赠送的饼干,希望先生喜欢。”
陆安白看着递过来的饼干,愣了愣,继而伸出手接了过来,朝她温和的笑了笑:“谢谢。”
路早早笑得有些尴尬,那些饼干是她烤的,肯定难以下咽,虽然卖相很好。
陆安白端着饼干跟咖啡找了一个靠窗的角落,面前放着一本书,左手轻捻着书角的一边,右手大拇指轻轻摩擦着咖啡杯的边缘,温润如玉。阳光透过竹制的帘子照射进来,打在他身上,倾刻间便渡上了一层好看的光晕来。
若是生在古代,该是多么的清澈俊美。
路早早见他端起咖啡杯,轻呡了一口,动作无比优雅。心里却一阵反酸,这味觉是得有多失灵,才会这般泰然自若的喝下去。
转眼间却又趴在柜台上跟新来的小姑娘咬耳朵:“孩子,一会你去问问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
“哎?”小姑娘偏过头看她,婴儿肥的脸上有几颗雀斑,不难看,倒显得有些可爱。
路早早自顾自的给自己弄了一杯不加糖的蓝山,小姑娘有些哀怨的看着她,路早早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端起一旁的西瓜汁递给她。
“小孩子喝什么咖啡,喝果汁就行了。”
“那位先生叫陆安白。”
“嗯?你怎么知道他名字?”
“前天半夜我胃痛,去医院看急诊,听护士姐姐叫他陆医生,后来我瞥见他工作牌上写着陆安白这三个字。”
“…什么科。”
“好像是外科。”
路早早一听,喝了口咖啡,表情扭曲龇牙咧嘴的嘟哝了句“难怪”后,抓过小姑娘的西瓜汁一口干了,小姑娘瞪大眼睛一脸错愕的看着她,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果汁是真的被人给喝了。
“早早姐,那是我的果汁…”
“我知道,我只是还没适应蓝山这仅有适度而完美的酸味罢了。”
“……”
突然,路早早一脸痛苦的推开小姑娘,猫着腰往后厢的洗手间跑去,等她吐完回到柜台时,陆安白已经离去了,她抓着小姑娘的肩膀使劲摇晃。
“孩子,陆先生什么时候走的,你怎么不叫我。”
小姑娘被她摇的脑充血,一脸虚弱的看着她:“早早姐…你先放开我…他是医生,我见他走得有些匆忙,肯定是回医院做手术去了吧…”
“…这样啊。”
“对了,陆先生走的时候让我替他转告你一句话。”小姑娘喝了一口不加糖的蓝山,五官有些扭曲的吐了吐舌头:“果然我也不适应。”
“什么话?”
小姑娘一听,立马摆出一副小大人模样:“姑娘做的饼干卖相合格,味道欠缺了点,继续努力,望下次在下来的时候有所增进。”
路早早心里一暖,当即放开她的肩膀,看向角落,藤条制成的桌子上已没了饼干的身影,心里一惊,那医生晚上该闹肚子了,后转念一想,他连蓝山都能泰然自若的喝下去,饼干应该…大概也没事吧,便也释怀了。
路早早再次见到陆安白,是在学校后面的小吃一条街那里。
那天是星期五,寝室的姐妹们说好一起去学校后面的小吃街撸串。
六个人,一堆烤肉串,每人一打冰啤,像男生一样,划拳吃酒,好不热闹。
其间,不知是谁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路早早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她是游戏黑洞,屡战屡败永无翻身之日的那种。
看着酒瓶嘴指向自己的时候,路早早心里一阵哀嚎,尼玛这才第一局,要不要这么衰啊,当即心一横,破罐子破摔的大手一挥,很是豪气。
“不管大冒险是什么,我就选它了!”
寝室老大笑得一脸奸诈,咬了一口鸡腿肉,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那桌上穿白色衬衣的男子。
“喏,大冒险就是去亲那个人一口,亲完还要对他表白一番,下局如果你再输了,我们允许你罚酒抵过。”
路早早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转念一想反正谁也不认识谁,即使认识,大不了以后绕半个城市也不与他碰见好了。
“去就去。”
说完,拿起桌上的冰啤一饮而尽,抬手取下头上的白玉簪子,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飘然落下,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来,令人瞬间沉溺其中,如果忽略掉她身上的体桖运动短裤跟人字拖的话。
路早早拿着白玉簪子,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走至离那人还有两步距离时停下,抬手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声音轻轻的。
“你好。”
陆安白今天来学校看同学,强行被他拉来这里吃烧烤,穿着衬衫西裤的他正慢条细理的吃着鸡腿肉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而后又听见一个女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他放下手里的鸡腿,拿起一旁的纸巾仔仔细细优雅无比的擦拭着粘在手上的油渍,然后才转身抬头看向身后。
路早早看见那人转过身来的那一刻,有种想立马倒地装晕的冲动,碰上谁不好,非要让她碰见陆安白。
她朝他挥了挥手,有些尴尬的笑着:“你好,陆先生。”
陆安白一脸温和的看着她和她脸上的尴尬之色,轻轻一笑:“你好,姑娘。”
然后,路早早就彻底尴尬了,她跟陆安白属于那种要熟不熟的人,如果贸然亲了人家还顺便跟他表了白,以后即使绕大半个地球,怕是也不敢与他碰见了。
陆安白这样的人,就像莲花,高贵而圣洁。
就像书上说的那样“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或许是心理作祟,路早早自私的想,就亲一下脸颊没关系的,至于表白就算作是对一个美好的人另类的称赞好了。
所以,当陆安白一脸温和的笑着问她吃饭了没的时候,路早早便俯下身子在他右脸颊亲了一下,然后直起身,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胡乱说着不着调的情话。
“陆先生,首先请允许我对你说声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亲吻了你,那不是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所得出的结论。我一看见你,就有种想要亲近你的冲动,就想要亲吻你。虽然你像莲花一样高贵而圣洁,我也告诉自己对你要做到远观不可亵渎焉。但是我觉得吧,喜欢一个人,就要告诉他,虽然会对你有所困扰,但是万一你也恰好喜欢我呢。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玩游戏输了吧。”陆安白眼里带笑,轻轻对她说。
“哎?”路早早一愣。
他看了眼路早早手上拿着的簪子,笑得好不温润如玉,好看的丹凤眼有些半眯着:“这簪子是要当作定情信物送在下的吧。”
“哎,嗯,啊…是的。”路早早已经被他的笑迷得七荤八素了,双手捧着白玉簪子放到他手上:“虽然这个簪子是外婆留个我的,算是家传之物吧,不过既然是送给陆先生,也算是好玉赠美人了。”
陆安白拿着白玉簪子仔细端详了一番,而后朝她笑得格外温柔:“那在下就谢过姑娘了。”
路早早:“……陆先生客气了。”
路早早心想,这是在走古风的节奏了吗?话说那一口一个在下的是几个意思啊咧喂!
“对了,姑娘,你做饼干的手艺有所增进了吗?”
路早早:“……貌似可能大概有所增进吧。”
陆安白把白玉簪子放进西服外套口袋里,然后抬头对她笑得一脸温和:“姑娘,在下陆安白,不知姑娘芳名。”
路早早嘴角一抽:“小女子路早早……陆先生的名字真是好,安白安白…只可惜我是因为早产所以叫早早,姓是上路的路。”
陆安白:“……姑娘严重了。”
路早早:“……”
这穿越千年的对白,路早早表示鸭梨山大,之后胡乱扯了个理由就拉着已经跑到旁边看戏的室友们落荒而逃了。
对,就是落荒而逃,再不逃路早早就该糊陆安白一脸鸡腿肉了。
陆安白看着路早早落荒而逃的背影,眼里全是笑意,眉眼也笑开了。一旁被他凉了很久的同学伸手捅了捅他的胳膊,叹息着他说。
“那小姑娘可是考古学院的高材生,只是可惜了,据说她身世不好,她妈是被人强 暴了,然后懵懵懂懂以为自己是长胖了,后来没办法,才说是把她生下来,结果因为早产,她活了下来,她妈死在了手术台上。其实,她不跟她妈姓,她那个混账爹也不姓路,这个名字是她自己取的,从小到大她外婆都叫她早早。她刚刚说路是上路的路,其实就是在说她自己已经在路上了,妈妈不要害怕黑暗,女儿就要来陪你了。”
陆安白:“…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她大一的时候,拒绝了一个男生的表白,结果那个男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查到了陈年旧事这些事,就把它放在了学校的官网上,唉…作孽啊。”
陆安白:“知道自己作孽,以后就少去祸害一些祖国的花骨朵,再这样荒唐下去小心精尽人亡。”
“……”
路早早第三次遇见陆安白是在医院的妇科外面的走廊上。
那天早上,路早早在厕所用验孕棒查出自己怀孕了,小巧精致的脸上表情淡淡的,随之,嘴角扯出一个暗哑的笑来。
她一脸平静的换好衣服,背上书包,一步一步,很是慎重的向学校不远处的医院走去。
路早早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亲手结束一个生命的到来。
她脸上不悲不喜,只是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罢了。
她也不打算告诉那个人,在一起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即使爱他,又何必非要恶毒的再去破坏一个完整的家庭呢。
她按着医生的要求,做着手术前那些细小而繁琐的各项检查,最后手里提着一包药站在人流室外面的长廊上,静静的靠着墙壁,一脸看破红尘的淡漠模样看着进进出出的那些年轻女孩抑或那些上了年纪的女人。
长廊上时不时传来女人的哭喊声,绝望而凄厉,一下又一下的打进路早早的心底,她忽然有些害怕了,理智却告诉她不能逃。
陆安白刚从查完房回办公室的路上,一眼就看见了靠着墙壁站着,孤独而绝望的路早早,没来由的一阵心疼。
他慢慢的走向她,脸上带着暖人心脾的笑。
“你好,姑娘。”
路早早听见眼前有人说话,抬头便看见笑得好不温柔的陆安白,朝他扯了扯嘴角。
“你好,陆先生。”
忽然,人流室传来了唤路早早进去的提示,陆安白飞快看了眼她手里的药包,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从她手里拿过药包跟书包,声音温柔而轻轻:“去吧,就当作是睡了一觉。”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温柔了,路早早忽然有些不那么害怕了,朝他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
就如陆安白说的那样,睡一觉醒来,一个生命就那样没了,路早早很想哭,却硬生生的忍住了,忍得全身痉挛。
后来,陆安白告诉她,痉挛是指肌肉突然做不随意挛缩,俗称抽筋,会令患者突感剧痛,肌肉动作不协调。
做完手术的路早早说她想喝粥,陆安白就带她去了医院的食堂,那会还没到吃饭时间,没几个人,倒适合此刻路早早的心境。
路早早动作机械的喝着粥,眼神有些空洞,死死的盯着眼前那盘西红柿炒鸡蛋,陆安白拿出一张纸巾递到她手里,声音轻轻的蛊惑人心。
“很难受吧。”
“还好,就是觉得有些由不得自己。”
“想哭就哭出来吧,不丢人的。”
路早早摇着头,死死的咬住下嘴唇:“不,我不想哭,只是在想为什么我要被选择降临到这个世界来。”
“既然被选择了,就好好的过完这一生吧,选择一种自己喜欢的方式,或许你会快乐一点。”陆安白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顶,缓慢而温柔的安抚着她。
路早早低下头,看着碗里素白的粥:“…可是,我爱的人是个有妻儿的人,我做不到那么狠决非逼着他们一家支离破碎。”
陆安白看着她的发顶,轻声叹息着:“还记得上次你送我的那个定情信物白玉簪子吗?”
“记得,美玉赠美人很好啊。”
“所以,我现在也送你一样定情信物。”他说着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只白色玉镯子,在灯光下,流淌着一圈银白色的光晕来。
当他把玉镯子戴在她手腕上的时候,路早早愣住了,有些错愕的看向他。
陆安白一脸温和的看着她:“这个白玉镯子是我奶奶给我的,说是传家之物,希望姑娘你会喜欢。”
路早早:“…陆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陆安白执起她的一只手,眼神深邃,一脸温柔的看着她,声音说不出的温软好听。
“姑娘,我大你九岁,但这有什么不好的呢?所有的快乐我与你分享,所有的苦痛我比你先尝。50岁时我帮你买好按摩椅,60岁时我教你怎么洗假牙,70岁时我帮你挑拐杖。这所有的一切我都先经历过,所以对于未知的未来你都无需害怕,我会牵你一起走下去。我都站你前面帮你先做好,这又有什么不好的?”
“陆先生,你之前有看过什么关于爱情方面的书吗?”路早早瞬间石化了,这如莲花般高贵圣洁的陆安白居然会说这么矫情的情话。
话说,这么照本宣科的真的好嘛啊咧喂!
他实话实说:“看了很多。”
路早早嘴角一抽:“…那你自己有想对我说的话吗?”
陆安白愣了愣,莞尔一笑:“姑娘,你令我欢喜。”
路早早看着他的笑,一瞬间直觉春暖花开,仿佛心上开出了万千花朵来,心情瞬间大好。
“陆先生,你是不是穿越千年只为我而来?”
“…是的。”
“卧槽……你个老妖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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