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家附近的小学跑了几圈,汗如雨下。
唉~ 夏天真让人恼火,稍一运动就成了汗人,身体从内而外地向外冒着污浊的汗珠,腻腻的。
不过,说来,今晚的风很凉爽,大概明天要下雨了吧。果不其然,天气预报说明天会迎来本月的第一场雨,随之而来的是,湿答答的梅雨季节。
嗅到这风声的人们纷纷从贫瘠的钢筋混凝土中逃脱出来,抓住夏日最后的干爽空气。而我,逆着人流,从越来越拥挤的操场撤了出来,我一向不喜欢热闹。在逆流而上的挣扎时,我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紫馨,我的大学同学,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紫馨。毕业了这么多年,还能如此清晰的记着她的身影,完全是因为一段没有结果的暗恋。
说来惭愧,我大学里没有谈过恋爱,高中倒是有一个女朋友,大一分了。紫馨是我分手后第一个喜欢的女孩,也是大学里最后一个。
紫馨从小学舞蹈,大学后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舞队的一名主力。
我进入大学一年半,在学业和社团间挣扎,想要在各种活动中找到自己的归属,最终挑了一个最不擅长的,舞蹈,去一探究竟。幸运的是,作为少数派的男生,舞队毫不犹豫地将我纳入麾下。
起先什么都不会,没有舞蹈基础,柔韧性也不好,只好硬着头皮,每两天抽出一个小时来练习动作,紫馨是我的舞伴。
我大学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女生牵手,那是和紫馨,在舞蹈房练舞的时候。
握着她的手,感觉是如此不真实,那双手所蕴含的沧桑是我所不能理解的。这是个怎样的姑娘呢?我好奇,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但是话到嘴边却被舌头绊住,我知道我大概已经在劫难逃了。
跳舞时说话是不容易的事儿,对我来说,我就静静地看着她,享受这样静谧的时间。
和她一起跳舞是令人沉醉的,流畅的舞步,牵手时的温软,愉悦就像是在春天柔软的草地上打滚。冬天也会像春天一样美好,充满希望。
美好的部分大概都已经讲完了,剩下的就只有暗恋的痛苦和纠结了。到最后我也没有告白,一是没有时间,二还是没有时间,别人说我是怂,不,我向来不是怂的人,不然我也不会高中就有女朋友啊,我辩驳。
旁人是不懂紫馨的,我也很难说了解她,但我窥探过她的生活。
她是我见过最认真的同学了,每天的生活井井有条,紧凑且高效,熬夜无数,仍旧精神抖擞。
知道这些都是因为我跟踪了她,在某个吹着凉爽的风的夜晚,没错,和今天的天气很像。
“上大学你就轻松了。”这种话在我们学院是基本不存在的,即使是只想混个毕业,你也得用点心在课业上才行,就不用说紫馨这种年级顶尖的学霸了。我一直觉得我很努力,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什么叫努力。
她的生活基本是被学习填充的,除了上课,她基本都在图书馆,或者自习室学习。她偏爱大桌,自习前会将笔一支支排开,书一本本叠好,手机关机,深呼吸,闭眼一分钟,像是一种特殊的仪式。然后就是无尽的学习,翻书、记笔记、挠头,偶尔在书架间徘徊,像是要找书看似的,大概是在放松,回回手机消息之类的。
那天好像是没什么课,我跟着她在图书馆学习了一个下午和晚上,直到图书馆的闭馆音乐梁祝响起。这期间,我去吃了晚饭,买了一次点心,睡了一觉,而每一次她都在看书。她的晚饭是一个三明治,她自己带的,出去一会儿吃完就回来继续刚才的笔记。
那次神经兮兮的跟踪之后,我就知道,我和她不是一类人,而后就陷入了更癫狂的爱慕之中。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努力的人。我和室友提起她,他们不屑地说:“书呆子”。
我知道她不是,因为她还是个“社团活动家”,这是我离开舞队后才知道的。让我来数一数:学校电视台、舞队、艺术团还有一个创业社团。我不知道她在其他社团的情况,但我知道她是我们舞队的主力选手,经常出去参加比赛,表演。我想不出她还有什么时间来完成课上布置的作业,但即便是时间如此紧张,她还抽出时间带我练习动作,我是非常感激的。这句感激的话,我憋到了现在。
今晚吹来的风很凉爽,我凭借着未说出的感激,鼓起勇气,决定再次跟踪她,就算被发现了也有充分的理由。
我是在小学对面高档小区的门口看到她的,她从里面走出来,依旧如此美丽,穿着成熟中更带着优雅,仿佛时间在她身上未曾留下痕迹,只让她更加艳丽地盛开。
我跟着她在小路上走着,相隔十几米,走走停停。她边走边打着电话,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挂了电话,面无表情,仍旧沿着小路走着,高跟鞋落地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在某一刻突然停止。又是一个电话,她停下,在马路牙子上小心地来回走动,不一会儿,一辆车从远处开来,接上她走了。
我追了上去,跑到大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快,跟着前面那辆车。”
“好嘞!”司机很兴奋地回答我。
为什么司机情绪高涨?我有点不解,不过在透明的保护板上,我看到了自己,满脸胡子拉碴,长久戴眼镜留下深陷的眼眶,瘪进去的太阳穴,满身的汗味,尽管如此,整个人仍充满了精力,我好似一个世故的卧底,亦或是一个在逃的犯人。
出租车司机好似一直期待着这样的场景:一个人鲁莽地上车,命令式地要求他跟踪一辆高档车,那辆车上或许有黑帮头头,像是港片中拍的那样,最后说不定还有一场激烈的枪战。总之今天他算是遇到了,兴奋之情从他回应我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
一脚油门,强烈的推背感袭来,我紧紧握住了车窗上方的把手。
跟了一个多小时,车从城东,一直跟到了城中。在一条靠湖的林荫路上,她下了车,出租车也停下,我掏出钱包想要付钱,司机却和我说,你赶紧跟过去,钱不用付了,没想这么多,我扔了一张纸币在后座上,就下车跟了上去。
我很熟悉那条路,两旁都是夜店,还有西餐厅,是晚上年轻人的聚集地,酒精和荷尔蒙的味道充斥着周围的空气。我每周都会找时间来放松自己,我最喜欢的还是一家爵士酒吧,我认识一个驻唱歌手,是很有个性的年轻人,和我一般大,却对爵士和古典有着非常独到且深刻的理解。
我的直觉没错,她沿着熟悉的路线,径直走向了那个酒吧。
估摸着她已经落座,我才进去,找了个一楼角落的两人位置坐下,观察她的动向,和以前在图书馆里干的那样。
时间刚好,驻唱歌手已经开始准备表演了,稀稀拉拉的试音响起,低沉而短促。她坐在那儿,双手捧着脸,注视着舞台。
我要了MOJITO,紫馨的桌上摆着MARTINI。
表演很棒,二楼的客人听闻音乐也都下来站在过道上欣赏,我听出一首Nat King Cole,一首Marian Hill的,听主唱说,还有一首村上文章里提到过的,很是期待。不过我还是更关注紫馨,她才是我今天的目标。
她始终一个人,安静地酌着自己的酒,我从没见过一个女人能如此优雅地喝下这么多烈性液体,服务员来换了几杯了,仍然是MARTINI。看表演的过程中,有几个不识相的小伙子想要上去搭讪,最后都吃了一鼻子的灰,她很委婉地拒绝了所有的邀请,面带微笑地。随着一杯杯酒的催化,她放松了很多,笑容洋溢,美得不像话。
表演持续了好久,驻唱歌手开始收拾准备离场,我的歌手朋友看到我来找打招呼,他戳穿我一直在看紫馨,根本没听他唱的事实,我不好意思的道了个歉,一起去吧台要了杯酒。
从吧台下来,发现紫馨已经不见了,她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小白脸。
我匆匆地跑出去,没想到她就在门外的小路上,和一个男人吵架。路上没有其他人。我就听到了他们的嘶吼,那个男的是富二代,紫馨的上司,一直在追求她,却一直没得到相应的回答,她一直想要躲他,没想到跑到这儿还是被他找到了。紫馨说他变态,心理扭曲,一路跟踪过来,叫骂着她还企图逃跑,可他牢牢抓着她的手臂,要她听他解释,逃脱不得。紫馨的脸因气愤而扭曲,声音越来越高,撕心裂肺。
我掂量了一下自己,好像是不太适合上去劝解的,但我实在不忍心紫馨被渣男逼到这种地步。上去就是一拳,他被我惊到了,放开了紫馨转向我,我又是一拳,嘴里唾骂着。从没见过这番场景的富二代,擦擦嘴角的血,灰溜溜地走开了,忿恨地说了一句:“你给我记着。”
瞪着他离开后我看向紫馨。刚刚灌醉自己,在这番激烈的斗争下,呕吐不止。足足几分钟,我扶着她,轻拍她的后背。她擦完嘴角,接过我递上的水漱口,她倾向我倒下来,我去扶她,她顺势把我抱住。老脸一红,单身多年,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我知道你一直在跟踪我,我一直都知道,你怎么现在才出现。”她小声地说着,是在和我说,还是刚才那个王八蛋?我也不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你喜欢我,你为什么不追我!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我那时候,每天都拼了命似地学习,我图的什么啊。我现在每天要在那个王八蛋手下做事情,你知道我有多憋屈吗?别人说我年轻有为,他们什么都不懂。”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我却很平静,盯着她的头发。
“我了解你,而且我很早就知道我们不是一类人。”
“你凭什么说我们不是一类人,你凭什么说你了解我,你凭什么!”她抽泣起来,抱得更紧了。
“你始终有一个方向去努力,去奋斗,我喜欢你的这股劲儿,我还喜欢你自习前傻傻的仪式,喜欢你认真记笔记的样子,喜欢你陪我练舞时候的温柔,我喜欢你的一切,可我知道我们不是一类人,造化弄人。”压抑着的那股情绪迸发,我已控制不住我自己。
“不像你,我到现在都没找到自己奋斗的目标,大学里努力尝试了很多,却始终没有找到,毕业后也无欲无求,在父母的帮助下进了一个科技公司做项目,赚的钱足够养自己,这对我来说已经很满意了。你说我们这样决然不同的两个人有可能吗?”
“你不了解我,你不了解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定,我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我以前只是在做着对我以后好的事情,以后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被别人玩弄于股掌的感觉槽糕透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只知道周围只剩下飞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今晚的风很凉爽。
“我爱你,紫馨。”我悄悄地说着,仍旧抱着她。冷静,我很冷静。我叫了一辆出租车,把她抱上车后,发现左肩衣服已经湿透,而她也已经睡去了。
后来我把她送回了家,在她床头的小桌上留下了一张纸条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