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消愁》四句歌词联想的故事

老陈年纪已过半百，但却依旧孤身一人。倒也不是没人介绍老伴儿，只是老陈一直不肯将就，当然，长得丑也是很主要的原因。

出了年少的时候出去求学之外，老陈再也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城市。可能是因为年少的远离的关系，老陈对于自己的家乡总有一种很强的依恋，学成归来以后一呆就是三十多年。

今天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个普通的日子，大家都像往常一样起床上班再下班。白天的时候老陈头也是这样。但和往日不同的是，今儿回家路上，他给自己买了一瓶烧刀子。

今天是他的生日，虽然一个人过，但总还是要庆祝一下。

钥匙轻轻旋转，已经有铜锈的机械发出陈旧的声响，老陈回到了自己生活了也近二十年的窝儿。

蒙上厚尘的吊顶灯泡在微微摇晃，耗尽自己最后为数不多的生命来发出昏黄的光。

打开炉灶和吸油烟机，轰隆的声音开始响彻不大的二十平米的小屋子。

随便几下，一碗汤面和一盆花生米已经放在了八仙桌上。

没想到刚烧完饭菜，门铃就响了。

“这俩老家伙。”老陈自言自语骂了一声。似乎一早就猜到了来人是谁。

打开门一看，老钱和老辛一人拎着啤酒，一人拎着熟食。

“老家伙，快让咱俩进去坐坐，外面冷死了，下着雪呢。”老钱说。

“你们这俩老家伙，也不给老子一天闲工夫。”老陈虽然嘴上骂骂骂咧咧，但很快就在桌上多放了两副碗筷。

老钱和老辛和老陈绝对是半辈子的交情了。从三人少年时代就整一块儿，几十年过去，这交情也没有减过半分。

酒过三巡，三人刻满皱纹的脸也透出了红色，透过棕褐色的皮肤，显得有些深沉。

“老陈啊，你也五十五了。”老辛说道。

老陈抿了一口酒，看着前面这俩糟老头儿，思绪飞回三十多年前三人刚认识的时候。

那个时候大家都是寄宿生活，三人儿每天晚自习没事干的时候就一起在操场上晃悠，指点着天上的月光，谈论着隔壁班的姑娘。每天早自习，三人就一起赶着整点的闹铃跑到操场，内心默默吐槽着朝阳的早起。

“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你喜欢三班一女生。”老陈突然问老钱。

老钱一愣，马上又哑然失笑：“哈哈，妈的你还记得啊。我都快忘了那姑娘名字了，听说现在在美国过日子啊。”

似是也回忆到了以前的日子，老钱抿了一口烧刀子，对着老辛说道：“别说我，你那时候不也暗恋一姑娘。”

老辛立马大笑起来，摆摆手，也喝了口酒。

三十年前的风华正茂，每个人都在想念。那个时候，老钱想当个吉他手，老辛想当一个程序员，老陈相当一个歌手。

他们做着不负责任的漫无目的的梦，从清晨到日暮。

仨老头儿各自又倒了一被白酒，敬朝阳，敬月光。

“其实，老陈，你在外地的时候，咱们俩都挺想你。”老辛突然说道。

那是高中毕业以后，老辛和老钱在一个地儿上大学，老陈却跑到了很远的地方。

“我也想啊，在那个鬼地方，每天活的不像个人。”想到那段日子，老陈骂了一句。

少年追梦总要付出一些代价。年少的老陈渴望着奔向远方，代价却是友情和亲情的疏离。

一个人求学的日子总是孤独的，那个时候的老陈总是找准了机会就做火车去另外两人的城市。

“你该找个女朋友。”年轻的老钱说。

“我也想，这不是长得丑没人要吗？”老陈很烦。

少年的心事无非是爱情，奈何老陈长得实在是寒颤。

“那个时候，不止想姑娘，也想家。”现在的老陈抿了一口烧刀子。

年少时候的他，嘴上说着姑娘姑娘的，心里对于家却总是有着一丝牵挂。

他们会想念家里的饭菜，甚至连最普通的番茄炒蛋都会日思夜想。

他们会想念家里的亲友，甚至连曾经最讨厌的熊孩子都会日思夜想。

但他们也渴望远方的梦。

他们也渴望大都市的灯红酒绿。

他们也渴望能够给自己脸颊留下红唇印的姑娘。

“谁不想呢，那时候嘴硬不愿意说罢了。”老辛抿了一口烧刀子。

老钱也紧跟着喝了一口。

一杯酒，敬故乡，敬远方。

“其实那个时候，你也不是一个人。”老钱突然说道。

“你还记得她吗？”

听到这话，老陈猛地砸了一下酒盅，声音有些大：“别提她！”

“就知道你没放下，这就是你这么多年没找老伴儿的原因吧。”老钱放下酒盅。

老陈紧闭着眼，眼睫毛微微抖动，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

他自己可能都快忘了，那个曾经以一种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走进他生命中，再以最残忍的方式离开他世界的女人。

“你还恨她？”老辛问。

“恨！”老陈几乎咬牙切齿，攥着酒盅的手爆出了青筋，“老子这辈子都恨她！要不是她，我怎么会成现在这样！”

那段时光，仿佛被解开了封印，瞬间占据了老陈的脑海。

那个女人，如同天上来，闯入了他的生命。

她比老陈大一些年岁，总像一个姐姐一样包容着年轻的老陈。

“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那个时候，她总是喜欢抱着陈，说这句话。

陈那时候也总是乖巧地点点头，深信不疑。

她总喜欢喊陈是小媳妇儿，陈虽然嘴上说着不情愿，内心却对这称呼感到很甜蜜。

他以为自己的生活可以就这样下去，波澜不惊。

结果，她就这样离开了，留下了一份分手信。

“对不起，我原来以为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我退缩了，对不起。”信上说。

“我现在都不明白。”现在的老陈给自己狠灌了一口，面色通红。

“你还不明白吗？”老钱说道，“那个时候，我们谁都看得出来，你们在强撑，你们谁都不开心。”

“他妈的放屁！”老陈喊了一声，眼睛瞪地老大，“老子开心！开心到死！你知道我有多想和她结婚吗！我攒了那么多钱，就为了给她买个戒指！结果她就走了！他妈的走了！”

“冷静点！”老辛按住老陈的肩膀，“老钱说的没错。我们和她其实聊过。”

“她说她累了，太累了。”

老陈听到这话，坐回了位子上，不一会儿，传来一声呜咽。

“她怎么不跟我说呢。。。我改啊，我改还不行吗。。。”老陈捂住了双眼和口鼻，一个五十五的老头子在自个儿屋里哭得像个小孩子。

“何必这么放不下呢。”老钱说。

老陈没有搭话，只是不停地给自己灌酒，烧刀子立马见底。

人生无常，错过总是多于拥有。年少时的执拗，谁能想到造成这么多年的执念。

“我想她！”老陈号啕大哭，“我想她，我一直在想她！我他妈这么多年没有一天不想她的！”

老陈的软弱爆发了。从二十年前她的离开开始，老陈就试图把自己的软弱隐藏起来。所以他从那个时候开始习惯一个人，除了老钱和老辛，其他谁都不见。

他的了抑郁症，得了夜盲症，他的情绪再也不能让他好好工作，所以他这么多年过得穷困潦倒。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以为过往都是失去，他以为自己失去的都不可能回来。

可是他还是抑制不住。

老陈猛灌了一口酒，敬了明天，敬了过往。

他沉沉地睡去，黑暗占据全部意识。

第二天，知道日上三竿，老陈才捂着头，缓缓睁开眼睛。

老钱和老辛已经不在了，留了张纸条。

“生日快乐。她依旧是一个人。”

生日快乐自然是祝福，她，自然是指的那个老陈曾经爱到骨头了，又恨到血肉里的人。

把手里的纸条揉成一团，老陈看着桌上的最后一杯酒。

他一抬头，闷进了胸口，一个人颓然地蹲在角落。

那口酒，敬自由，敬死亡。

清醒的人，最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