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葬礼结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
姑娘换过衣服收拾了走到厨房煮东西,我坐在沙发上,却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才好。白天的流程都按部就班,一切基本都在料想之中,晚上回到家里。坦诚的说,并没有非常大的悲伤的感觉,本就是人之常情的事,可以相对平静地接受来。略略的觉得有点空落落,心被剜去了一块,身体飘在半空,不能回到地面上来。
“喝点粥吧,好不好?”姑娘把碗端到茶几上,撩起围裙擦擦手。这个场景时常见到,每当我坐在沙发上,不想去桌边吃饭的时候,姑娘便会把碗端到茶几上来,然后撩起围裙来擦手。“举案齐眉”,这是我第一次的时候想到的词,放在这里觉得极合适不过。她极少称呼我的名字,有什么事就走到跟前来说;我也不叫她的名字,很奇怪地觉得叫不出口来;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说话就像隔了一层不透明的帷幔,两个人的想法和思路需要互相猜着。姑娘乖巧、安静,相处起来并没有教人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料理得井井有条,于情于理,我没有理由不待人家更好一些。尝试了很多年,我试图说服自己,却都以失败告终。
我永远无法逃避这一点。
月光很亮。在床边坐了很久,也没有什么困意,手串拿在手里翻弄了一会儿也放下了,有声音,和座钟走着的声音混在一起,扰得心里不安。姑娘躺在一旁,累了一天,现在应该是睡着了。姑娘呼吸很匀,何必我再用不安的事来搅扰她了。年少的时候眨一眨眼,就过去二十多年;年轻的时候叹一口气,又二十年。我没有什么事同她分享,同样也不用事来扰她的心境,她不问,我也不说;能自己排遣的事,便不再惊动了第二个人。温润也好,随和也好,只是不需要表露罢了。我愿意对着表露的人,想来也有十多年不相见了。
都过去那么久了,提它作甚。
我沿着床边侧躺下来,背对着姑娘。仍然睡不着。心里像塞满了东西,怎么都除不去,虽然没有窒息感,不过沉重而无力;又像五脏六腑都被生生地拿掉了,灵魂居无定所。我自以为漂泊了许多年,也从不惧怕漂泊,却在今天觉得,心底里最后一点的柔软和归属,也随着葬礼的进行,消失不见了。
//
下班从超市买菜的时候,看见收银台前面站了一对父子。父亲三十出头,看着还年轻;儿子四五岁,瞧着很可爱。
儿子想要一只棒棒糖,父亲不答应:“每天说好只能买一件零食,今天已经买过了,棒棒糖明天再买,好吗?”
“好,”孩子乖顺地把糖放回原处,“可是,我今天仍然很想要……”
父亲看着儿子,“宝贝儿,爸爸知道……”
我默默地转过身去。
泪眼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