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在天空呼啸而过,像是在吹口哨,树枝摇摆时发出石头断裂般的声音,鹅毛一样的雪片落地之前已相互碰的粉碎,仿佛狂舞的雾四处飘散。
昏暗的灯光下,老黄静静地坐在老伴的床边,放在角落的烂铁锅里放着半根燃烧过的木头,木炭闪烁着火红的颜色,热气在铁锅的上方不停的翻腾,整个小房子里已是暖意融融。许久,老伴的话终于打破死寂的气氛,“今天都腊月二十六了,再有几天就过年了,下了这么大的雪,这人弄点啥可就作难哩”!老黄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抬头看了看老伴,老伴浮肿的脸庞泛着灰红色的光泽,灯光昏暗依然清晰可见,本来就胖的身子在一床薄棉被下。还是显得有点臃肿。老黄心里沉甸甸的。老伴生病卧床已经几个月了。平时很少吃到有营养的饭菜。马上要过年了。他很想给老伴买几斤肉,可兜里一分钱也没有,二亩薄地的收入早已经花完了。
老黄爱自己的老伴,虽然未曾给他生下一男半女,老伴是个续房,他们相识于一座县城。四十岁的时候前妻离世,撇下了一个儿子。自己带着儿子在县城的一所学校里任民办教师。老伴儿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嫁给了自己,自己比老伴大十岁。这么多年来跟着自己吃了很多苦,从来都是无怨无悔。每天都把家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这个时候老黄也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可儿子与他已多年不相往来,形同陌路。老黄知道儿子恨自己,恨自己在他童年时没有好好的养育他。
“明天我出去一趟,给你烧一壶热水,把饭放在电饭煲里,我可能要晚一点回来,你自己吃吧。”老黄沉默了许久,轻轻地对自己的老伴说。
第二天早晨,老黄特意穿了唯一的只有出门才舍得穿的衣装,那是一身深蓝色迪卡布料的中山服,一顶黑色的鸭舌帽,还有一条长长的深灰色围巾。推着一辆破自行车走出了村子,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村东头幽暗的树林里放着红黄色的金光。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走在厚厚积雪的路上,脚下咯吱咯吱声有节奏的向前移动。在一片空旷的田野中老黄止住了脚步,他迷茫的环顾着四周,仿佛每一条路的前方都消失在了白雪反射阳光时那刺眼的光芒中。最后他决心去找一位几年不见的朋友,朋友姓吕,比自己小了几岁,并一直亲切的称他为吕弟。前几年和他合作做过些小生意,人也不错,日子过得要好一些,曾经还写诗相赠与他,开头几句是:古今结识多见闻,益损二者任人寻。踏破铁鞋无觅处,飘萍相逢遇吕君。为此吕弟还常以此为笑谈呢。
老黄一边想一边径直往吕弟的家走去,高大的身躯在雪地上留下淡淡的影子,长长的围巾在胸前随着微风不停的飘荡……
故人相见难免寒暄一番,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后,老黄的神情突然郑重起来, 用诚恳的语气说道:“今年秋后去了趟郑州,有个在农科院的远房亲戚给了我一点豆种,据说亩产可以达到七八百斤,是才培育出的新品种,今天我想把它卖掉”。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来,顺手拿了一只碗,把布包里的黄豆倒在了碗里,粒粒饱满的黄豆在雪光的映衬下显现着金子一样的黄色。接着顿了顿又说道:“不知道你能不能买下,也不贵,给一百块钱就中”。用有点诧异目光看着老黄的吕弟呈现出不太感兴趣的神色:“我已经两年不种地了,这个豆种不需要,如果需要的话还说啥呢,直接就给你留下了”。
“真的是难得的好豆种呢,不行你就给八十吧”,老黄的语气里透露出十足的诚恳。“真的不需要,已经不种田了”,略显尴尬的吕弟委婉的说道。最后老黄想卖五十块钱的愿望也没有实现,只因吕弟真的不需要。
老黄再次推着破自行车上路了,他打算再去两位表亲家问一问,他俩都是种地的,也许会要的。
最后,老黄怀里揣着那个装有金黄色豆种的小布包走在回家的路途中,他很累,觉得已经精疲力尽了,天未近黄昏,寒意已再次逼人,凉气从脚底直冲上身,老黄走的很慢,他更不愿意看到的是老伴那期盼的目光。
当老黄推开门才惊诧的发现小饭桌上有一条肉和一个大纸包,未等开口老伴已语气琅琅的说道:“肉是吕弟送来的,他说你今天去他家卖豆种,开始时没意会明白,后来觉得不太对劲,猜想可能是咱家缺钱,就送点肉过来了,还给了一包炸的面丸子”。
看到老伴说话时那一脸满满的的幸福,老黄的感动和辛酸交融在一起,化成一股幸福的暖流随着血液在身体里不停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