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花池便是我们花儿们的整个宇宙。这里不比人间,月儿十年一圆,魁元十年一选,选出那最美的曼妙女子,入主晶石魁星阁,掌四时花序。今年是第九年了,月儿虽然缺那么一点,但已经很亮,照得整个花池夜如昼。
“笙哥哥,你吹首曲子,我给你跳支舞吧”,我轻轻摇着卢笙的胳膊,他盯着月亮的方向没有动,只轻轻地“唔”一声,突然他回过头,目光烔烔地看着我问:“兰妹妹,你说那魁星会是什么样的女子”?
我被他吓到了,也很生气,这已经是他第十次问我同样的话了,我气鼓鼓地说:“明年此时就是月圆之日,你就等着看吧,看看你的心上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本是一句气话,哪知笙哥哥自此经常对月吹笙,曲声婉转低回,曲终还傻傻地盯着月亮发呆,也不带我玩了,枉我们自小玩到大。
我回家跟爹爹说:“我要参加明年的魁星大选”。不料爹爹一听,霎时脸白如纸,抄起手边的柳青棍就给了我一棍,直打得我跪到在地,我看着愤怒得变了形的爹爹,忘了哭,为什么?为什么爹爹从小就说不许我参加魁星大选?
“为什么?为什么从小你就不许我穿鲜艳的衣服,不许我带漂亮的头饰?我娘呢,我娘在哪里?你是不是也这么对我娘的?我要找我娘”!
爹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棍子也掉到地上,他颓然地转身,一言不发,一贯高大的背影此刻看起来居然有些佝偻。看到这,我的气焰一下子就熄了,有些心酸。我从没见过我娘,爹爹也从不提她,但他有一块贴身带的手帕,上面绣着“华儿”。从小我一提到娘,他就不说话,但我知道,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会对着帕子流眼泪。
爹爹为了不让我参选魁星,不但第一次打我,还将我关在阁楼上七天七夜。这七天七夜,我每晚都可以看见月光下的笙哥哥,他临风而立,手中的笙吹得时如梦呓,时如焰火,这更坚定了我要参选魁星的决心,我偷偷练花魁舞。
满月之时终于到了,巨大的月轮悬挂在花池之上,闪耀如银。地上万花齐放,盛装的花族女子簇拥在花仙台,等待魁星阁主的最终遴选。
我没有盛装,只有一身粗布白裙,我在等,等笙哥哥的笙声响起,我用他所有的曲子揉合了一支舞。爹爹也不拦我了,他眼底深深的痛,让人心惊,可我不想放弃。
我不知道笙哥哥心中的魁星女子是什么样子,但是我知道我是什么样子。我从万千吩杂的声音中,一下子就听到了笙哥哥的曲声,我开始起跳,开始旋转,我是一朵云,一阵风,是最高山顶的一块山石,是最深海底的一根海草,我把自己掰断揉碎,又把自己粘合完整。笙哥哥的笙声伴着我的舞,犹如龙随风吟,时高时低,如泣如诉,他终是肯给我伴奏了。
火一样耀眼的魁星血丝宝车,由八匹飞马拉着,停在了我的面前,魁星阁主在宫娥们的簇拥下缓缓走出。爹爹痛苦地喊了一声:“华儿”!飞掠到我前面挡住,阁主眼底深沉如潭,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才说:“我本想把她留下来陪你”。
我吃惊地看着爹爹,又看着阁主,叫出了声:“爹,娘”?爹爹没有回答,两行泪从他眼底涌出,他掩面痛苦地蹲下身去。一群宫娥绕过爹爹,为我披上九彩凤袍,阁主为我系紧丝带,凤袍丝滑若无,她还是抚了又抚,对着我说:“兰儿,我再三叮嘱过你爹,不让你来参选,你,既然来了,那就走吧”。
她拉着我手登上血丝宝车。笙哥哥在外面焦急地喊了声:“兰妹妹”!我如从梦中醒来,五雷轰顶,急扭头去看,车已飞起,笙哥哥抓住车柄急跑。阁主脸色愠怒,用手轻轻一挥,他迅速跌入尘埃。车子越飞越高, 我的双臂被宫娥们死死架住, 只得将手中的帕子丢下去。一声带着哭音的 “笙哥哥”在空中久久回荡。
魁星阁,富丽堂皇,多彩似梦,前任阁主功成身退,变成魁星大牌楼上一朵耀眼的浮雕, 我在这里穿着最艳最暖的衣服,度过最冰最冷的一生,以后我也会在巍峨的大牌楼上占据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