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 8月18日 多云
说来还真是有些意外,没想到搁置许久的“单兵计划”又重启了,而且参加人员居然还是一个刚满十二岁的小女孩和一个还未成年的男孩。根据资料,这两个孩子都是金家族的,而金家族在艾尔卡洛黑道中拥有很大势力,把继承人送过来磨炼也是情理之中。
这次“单兵计划”由我和另一队的导员李负责,我来教导那个叫凯的女孩,而金先生的独子则将去往另一队接受训练。刚见到凯,我觉得她看上去和普通孩子无异,就是身材更加娇小,一头酷似男孩子的短发让我一开始不太确定她的性别。她有着和我一样专属东方的深色眼睛和黑色头发,这点的确让我有些好奇她的身世。不过作为导员,我要做的并非去纠结这些事情,唯一要做的只有训练与教导,让她学会如何在这样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地方活得更久。
而当年,我从陆战队退役,因为我现任上司与我之前所在排的排长是军校同学,所以便被“单兵计划”招募到这家看起来是安保公司的雇佣兵基地。“单兵计划”培养的是独立作战的战士,与大规模打击不同,单兵作战讲究快准狠,如同一把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刺入敌人的心脏,解决掉关键人员,而在战争中发挥真正作用的,恰巧就是这些人。因此,可以用更高效的方法影响战争的走向。
但单兵作战的士兵所面临的危险更大,往往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所以在实施一两年后,“单兵计划”便被搁置了。经历了那么多次任务,见证了朋友敌人的死亡,作为存活下来为数不多的单兵导员之一,我与贾斯特选择退出计划。而此次重启不管是何目的,接下来的路注定不会顺利。
今天第一天训练,凯的表现远超过我预料,她的反应力,敏捷度都可以用惊艳二字形容,足以见她之前接受了良好的训练,除了力量因为年龄的限制有所不足。
不过我见过很多例子,能力不错的士兵却在战场上活不长久,因为想在这里活下去,你不仅需要能力,更多的是钢铁般的意志和对于危险的敏感,这两点可不是找几个训练员日常训练就可以获得,是需要在炼狱中不断磨炼,直到对于死亡麻木。可这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太过残忍,未来究竟怎样,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当她称我“老师”的那一刻起,我便要对她负责,尽我所能保护她,教导她,直至任务完成。
转眼间,来基地训练已经三个多月了,而这里也从炎热的夏天步入了干燥寒冷的冬季。说实话,除了这里的条件不如温都家中那般舒适,气候也不如艾尔卡洛那样温和外,训练强度和之前也没什么差别,所以这里的生活也那么难过。只不过夜晚睡觉时常常会被冻醒,发现壁炉里火焰熄灭了,而早上晨跑则因为温度太低,手上脚上都起了冻疮。
该死,好像火炉里的火又灭了,凯窝在冰冷的被子中一边抖着一边想。她叹口气,看向睡在不远处床上的凯文,他却睡得很香甜,这让凯着实嫉妒。最近凯文也和自己不在一处训练,也没问他训练怎么样了。
凯吧整个身体包起来,只在外面留出一个脑袋,这个温度,后半夜一定是需要再添加一次木材的,否则室内温度急剧降低,很容易意识模糊,引发低温症。可一想到要爬出好不容易暖和一点的被窝,凯心中万般不情愿,这么纠结着,凯闭上眼睛,努力想让自己睡着,并在心中不住地祈祷白天的到来。
突然,凯听到屋里传来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有些可怖。凯一个激灵,困意顿时消了大半,手则悄悄地伸到枕头下面,摸出一把手枪。然后她悄悄的上了栓,瞪大双眼,想在一片漆黑中看清威胁。
突然,温暖的火光照亮了大半间房间,凯不由得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壁炉前面好像蹲着一个人,看身影很像是慕容文森。凯不敢放松警惕,一把抓起放在床边上的毛毯披在身上,然后举起枪,悄悄地向黑影靠近。
“凯,你的呼吸声还是太大了。”
听见这个声音,凯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锁上枪的保险,别到腰后,然后走到壁炉旁,在慕容文森对面坐下。壁炉内的火焰传来的温度让凯有些僵硬的身体慢慢恢复,四肢也重新有了知觉。
“老师,你怎么这么闲,大晚上跑过来啊?”凯打趣地问道。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凯对自己这位年轻的老师也有了一些了解。慕容文森曾服过三年兵役,且在陆战队中表现优异,升为中尉。役期结束后由原陆战队中将本杰明·巴克的好友尼尔森·维德上将介绍过来,成为这里的雇佣兵导员。不过从他的外表看上去,很难将他和他的经历联系起来,除了那双时刻保持警惕的双眸外,看似无害的外表和时常露出的微笑总让人忽视他的身份。说实话,虽然他对凯非常严格,但在生活上对凯还是蛮照顾的。今天白天还特意提醒她今天降温要半夜起来添一次木材。
不过让凯比较郁闷的是在他面前,自己总显得很幼稚。她根本猜不透慕容文森那开朗乐观的外表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也不相信一个从死亡边缘走过来的战士会发自内心露出那样的笑容,也不相信他是因为厌倦了战场才会选择退居二线成为导员。但是慕容文森究竟是怎样的人,凯一点头绪也没有。反观凯文的导员贾斯特·迪恩,就可以感觉他有着自己的信仰,并相信自己是为信仰而战的,而且他之所以成为导员一是因为巴克先生认为他作为导员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二是据说他家里还有一个六岁大的儿子,所以想做导员活着回去的概率更大。但是慕容文森,那深邃的眸子里隐藏的东西,凯却很难看透。他的过去是怎样?他又为何而战?他留下来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心中有太多疑惑,反而激起凯的好奇心。平时训练任务繁重,也没有什么时间聊天,凯觉得现在气氛不错,正好适合“审问”,哦不,是谈心。
“今晚降温,我猜你还是记不住添柴,就顺便过来看看。”壁炉的火光映在文森的脸上,他用火棍捅了捅炉中的木材,让木材可以充分燃烧。看到凯走过来而且没有去睡觉的意识,便说,“警惕性很高,不过刚才持枪时内心不够平静,这在任务中是致命的。”
“知道啦,老师。”凯应道。慕容文森从来不放弃任何一个教导自己的机会。不过看他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凯感觉他心情不太好。
应该是察觉到凯的目光,文森叹了口气,说:“这次的寒潮来势汹汹,恐怕那些无家可归的人......”
听到这,凯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没想到老师你还是个悲天悯人的‘圣人’呐。”听到这句嘲讽,文森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仿佛凯的表现属于意料之中。
“在这里,早就没有正义和邪恶的区分了,我也不是‘圣人’,因为我知道与其去担心外界那些与我毫无关系的人的性命,还不如给自己的学生添个柴来的实在。”文森此时也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凯却感到心中一紧。
“那你为何还留在这里,做着违背自己本性的事情?”
对,文森是善良的,这点是文森和凯,和凯曾见过的其他人不同的一点,也是凯这么久以来感觉到为何的主要原因。来这里的人要么是为了丰厚的报酬,要么是为了在死亡中追求快感,至于自己和凯文,也不过是想提升自己的能力罢了。这三类人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不会有任何怜悯之心,但凯却能感觉到,文森很在意那些人,不论是被卷入战乱的无辜群众,还是持枪的士兵,不论是己方的盟友还是立场不同的敌人。让这样一个人作为导员亲手将他在意的“菜鸟们”送上战场是多么残酷的事情。但这样一个人,却能时常保持微笑,那内心得需要多强大啊。
“因为,我有必须要战斗下去的理由。我需要那笔报酬,哪怕是阵亡抚恤金。”
“是为了家人?”凯追问道。
文森的嘴角不自觉上扬,看来家人是他所在意的。“我有一个小我四岁的妹妹,一开始是为了供她上学,因为某些原因...没办法只好参军。后来她考上警校,也能够养活自己了,但我却发现自己还不能离开。我有很多战友都在此献出生命,但那笔看起来很丰厚的抚恤金却不足以维持那么多家庭的延续......”
“所以你留在这里,是为了获得报酬再去抚养那些人的家人?为此选择报酬更丰厚的雇佣军公司,退居二线也是为了减少死亡的风险,避免那些人再失去经济来源?”
凯皱起眉头,问道。她在说出她推理出的最合理的解释,内心却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理由。文森耸耸肩,露出因为被追问而有些狼狈的笑容,也算给凯一个肯定的回应。
“每年死去的士兵有那么多,你能承担几个?难民那么多,你难道要对每一个的死亡负责吗?既然有家人,为何不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你希望你妹妹也成为阵亡家属的一员吗?”
简直不可理喻,凯内心莫名窜出一团怒火,她有些生气地看着文森,两边的腮帮子鼓鼓的。这样的样子却把文森“噗呲”一下逗乐了。凯更生气了,她不满地嘟起嘴,虽然她不知道为何会生气,但此时她放下小大人的架子,就像一个孩子那样表示心中的不快。看见凯这个样子,文森却露出释然的笑容。他摸摸凯一头乱糟糟的黑发,说:“我说了,我不是‘圣人’,资助那些家庭也不过是因为那些战友的死换来了我的生,与其无谓怜悯众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是更有意义吗,这样也有活下去的动力。至于我的妹妹,我们在选择这条路时早有了觉悟。既然人终有一死,彼此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就好。”
凯依旧不太懂文森的意思,但看着他的笑容,凯心中也不再烦躁。只不过凯自认为自己也经历过不少,搞不懂文森让她有些沮丧。文森见状,不由得轻笑出声。虽然凯的表现一点也不像同龄的孩子那般,但现在看来凯也只是一个好奇心重的孩子罢了。文森能感觉到凯的身份和之前的经历很不一般,但即便如此,毕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也很难体会到他的心境。而说实话,他并不希望凯去经历他所经历的。
“你有家人吗,凯?”他问道。
“家人吗?”听见这句话,凯神色一暗,看来是提到了她的痛处,文森却也没有终止对话的意思,注视着凯,等待着凯的回答。“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父亲把我寄养在布拉德舅舅家。我还有一个弟弟,但是因为一些原因,从小便不能相认......布拉德舅舅和丽贝卡舅妈待我很好,待我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凯文哥哥也很好,可是,可是......”声音却来越小。
文森再看凯,却发现她把头几乎整个都埋到双臂之间,听她的呼吸,似乎在小声啜泣一般。
文森心中有些不忍,便伸手拍拍凯的肩膀,用尽可能柔和的语气说:“这些都让你变得更加坚强,凯。而且就算父母和弟弟不在身边,他们也存在于你心中,不断坚持你变得更加优秀,不是吗?”说着他露出一丝笑容,似乎在表示着对凯的肯定与支持。
凯抬起头,因为那笑容而愣了神,转而迅速擦干脸上的泪水,用力地点点头。文森眼尖便看到了凯手上的冻疮,之前训练都戴有露指手套,所以文森也没有太在意。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忽略了。
“我房里有膏药,明早带来给你吧。手上有伤会影响持枪的稳定性。早点睡吧,凯,明早还有训练呢。”
文森有种刻意疏远的意味,凯却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明明就是关心自己,非要刻意找个原因解释一下。
“好!老师晚安。”“晚安。”
她目送着文森关上门离开,这才回到床上。虽然被窝重新变得冰冷,但她的心却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