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说,小孩能记“仇”。其实挺然,十岁之前的童年,我的母亲从不对我的学习有过多的苛求,但是对于待人接物便是非常严格。
事,小到问别人要吃的。几岁时,看到别的小朋友吃好吃的,我便会扭扭捏捏地让妈去买,碍于面子,最终只能带我去商店买回来。一般父母买回来小孩不嚷嚷就完事儿了。可我母亲不是,她会关上门,用那双大眼睛紧紧地瞪着我,说我在外面的哪哪不对,似委屈的我多半是吓着了,豆大的眼泪啪啦啪啦掉到地上散成一朵朵小花,刚要哭出声时,她便用手掌打我的嘴,说再哭还得打。我的眼泪不值钱,由一滴滴变成了一股股,用湿了的胳膊死死地挡住嘴不敢吭声,屈得喘气都变得很艰难。那时候,我总认为妈妈是个恶魔,我怕她,惧怕她用眼瞪我,我又做错了什么事······
我没有上过幼儿园,没有在那涂满卡通人物的大屋子里和一群小朋友们玩游戏。我只是上过学前班,黑暗般的学前班,学拼音,学数字,学算数,在学校写不好,老师打我的头;在家里写得不如意,例如“3”写成了“m”这样,妈怎么教我都改不了,然后她急了,我便会再挨一顿打。之后,我把“m”写成了“3”.
那时候,还没用着汉语拼音簿,看到小朋友家的百货商店里有这个,心里无比羡慕,那个小朋友还不停的炫耀,更加重了我想拥有它的心,可是,没钱买。小朋友的妈妈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抽出一本给我塞进了书包里。我高兴地蹦蹦跳跳跑回了家。不过······
幸福的时刻短得不容人一笑,便三三两两地溜走了。到了晚上,妈妈检查我的作业,看到了这本簿子。那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站在那里不敢动弹,她问我,这个是哪来的,我实话实说。
“我什么时候让你去要别人家东西的······”说着硬拉着我去小朋友家里道歉,还那本簿子,小朋友家人都说这值当的么······然而,她就说一句:“我纵容她,就是害她,一辈子都有这坏习惯。”我,在那泣不成声,踉踉跄跄地跟在她后面,回了家。
过几天,学校依然没让用汉语拼音簿,可妈妈买了几本,放在了我的抽屉里。
从此,我不愿接受别人的东西,更不再问别人要东西,到别人家里规规矩矩地坐着,从不乱翻东西。渐渐地,我上了小学,妈便不再那么打我,只是在我做错事后,严厉地呵斥,并给我讲许多应注意的事情。周末了,爸妈干活去,自己一个人在家少有人说话,大门拉上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电视,摆弄芭比娃娃,或是拿出衣柜里的大毛毯披在身上,幻想着自己是个女侠,自言自语,然后翻出相册来看······
面对人,我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我很谨慎,很孤僻。
妈妈那时,是机械工厂仓库管理员,周一到周五的中午大部分时间都会从她那厂里的食堂打几份菜和馒头送家里来,一起吃。我还记得自己抱着猫咪或狗坐在台阶上等妈的情景,以及那辆黄色小电动车的倩影。
二年级暑假。妈领着我,到市区上补习班,坐车加走路要两个多小时。刚报名,我拿着似天文的剑桥英语一级来到教室,妈妈也在最后排坐下了。看到新的同学和老师,我不禁打颤,没有眼色的老师却让我这个新手到黑板上和其他同学比写字母,我走上去,用发抖的手拿起粉笔写了几个我写不好又不想写的东西,更杀千刀的是老师还让同学们评一评谁写得好,我落了个惨败。同学们都嘲笑我,那时的我几乎快要哭出来,看到后排的妈妈微微一笑,示意我回到座位上去。 第一节课,我始终低着头,我恨那些嘲笑我的人,默念着我学会了给你们好好看看。
前几节课,妈带我来上课,之后,便是我一个人,脖子上带着钥匙,挂着IC卡,背着书包,挤上公交车。
有一次补习班组织写字比赛,时间在晚上,家离得很远但我还是报了名。因为晚上没有公交车,算半个邻居的姐姐答应在她下课后可以顺路把我捎回家。这样心里的小石头才放下来。
写字比赛上,我拿着铅笔熟练地写着单词,字母和句子,我忘却奖品,忘却周围的所有人,认真的写着,写着······时间到了。我急忙交卷,跑去找那个姐姐。此时已经天黑,谁料对方变卦,说家里有事儿,然后给了我一个傲慢的白眼,甩脸就走了,坐上她爸爸的面包车径直而去。 我像一个呆瓜,在楼梯的拐角那么无助,脑袋懵了,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下到了平坦的地面上,大厅的灯亮得刺眼。 比赛完的学生和家长三三两两走出门去。我又要哭了,在门外试着寻找一些熟悉的面孔,但心里明白,不怎么可能。
“毛禹!” 脑袋像是被打了一下,是谁在叫我? 内心中不知不觉燃烧着一种希望。声音好耳熟,我擦干眼角搜寻着。对,那个黄色小电动车,还有坐在车上掌着把的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人。我兴奋的跑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她:“求人不如求己,我就知道会这样。快穿上大衣,这还有护膝,都弄上。” 一路上,寒风掠耳,那护膝后的膝盖,确是热乎的不得了。路边的街灯排排的亮着,这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漂亮的夜景。
从家到补习班,骑电动车也得两个小时。这四个小时,妈一直吹着寒风,想到这,心里便不是个滋味。 几周后,写字比赛得了奖,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五年级暑假,妈问我要不要一个弟弟或妹妹,我大声地哭了起来。一年间,妈怀了弟弟。我初一刚开学,弟就被生下来。十一假,和姥姥去探望。
刚进入病房,远远地看着那个用被子包裹着的小婴儿,还有爸妈。那一个顿时,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外人,没有任何用途,便缓缓地走出去。不知是青春期的叛逆,还是真的自私。我恨那个家伙,是他抢走了我的家人。
现在想来,那时真是自私,自私得连放学回家看到妈把我以前没用的东西扔掉都觉得那是偏心。却不知道,她竟花了一天的时间整理我的房间。最后,我哭了,她也哭了。
现在的我,好想对那些要生二胎的父母一个建议:不要在孩子青春期的时候,生。否则,不运气的,会遇到“火山”爆发。
弟,一天一天的长大,心里那份不公平的感觉被公平的爸妈冲淡,淡得也几乎消失。
有一天,弟发了烧,妈感觉不对劲,就打了辆车去大医院,放假在家的我也跟着他们,以帮忙拎包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车上的弟,眯着眼睛,脸开始有了浮肿,红红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愣在那,妈在一旁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突然弟的身子一下直,然后缩回去,不停地抽搐,两眼发白,脸扳着像僵硬的微黄色,嘴角流出白沫。
妈吓坏了,掐人中,紧紧抱住弟,怕他咬自己的舌头,就把大拇指伸进他嘴里让他咬着。我在一旁不敢吭声,看着妈的眼角发红,渗出一抹抹泪,她疼,她的心更疼。
这时,司机慌了,随即把我们送到小区医院,叫我们坐救护车,还说出了事,他担不起,那时我气得咬牙切齿,可是处于弱势的我们,根本无力反抗。
此时,弟的情况缓和了一些,微弱的呼吸着,就这样,我们坐上缓慢的救护车,听着象征性的救护车响声,行驶在所谓的城市大医院的路上。护士给弟输了点氧也就算完事儿。
到了地方,几个黄色头发的护士推着急救车出来,笑笑嘻嘻,一听到是小孩发烧,便轻蔑的笑笑,把小车推了回去。结账,还得结账?天真的我原以为这是社会免费的救助,谁知,一下子两百,车费,一点氧,还没急救,就他妈的两百,单子上面还写着急救80,我气得快晕过去,觉得很不对劲。而且,那个司机拿着妈毫不犹豫给的两百,如此贱的笑着,像是又捞了一笔,右手拿着钱朝左手甩了甩,趁人之危,我也不想再说什么。就这样,刚才还是众人看着的我们,现在已经无人问津。
妈给了钱,赶紧去挂号,我看到了她的身子在颤抖。似乎时光倒流着我小时候,她半夜急忙送我去医院的场景。
时间又一点一点地溜走了,昏昏沉沉过完高一暑假的我,在开学前一天,发烧了。
吃了药,退了烧,一路上咳嗽不停地到了教室。从开学那天起,就开始输液,每天将近给诊所送去几百块,不料,越来越重,最后干脆停课不去学校。 妈给我熬梨水,炒姜鸡蛋,灌香油,弄面水,面条,不能吃肉,水果,辣的,甜的······咳嗽,咳到了血,吃药输液,换了几个诊所,甚至还到神嬷嬷那里去看看我冲着了什么人。
妈各处求法子,买糖浆水,让我灌进去。输阿奇输到胃瘫,她半夜去给我买胃药。我咳嗽,睡不着;她听着,睡不着······就这样折腾了半个多月。
输液二十次,她都陪着,一直对我说:“以后可得小心点,你不像别人,免疫力好,自己不撑劲,就别穿那么少,钱老往医院送你心里也好受不到哪去。这次我只是跟着你,罪还是得你自己受,长大了,在外面,谁又能老围着你转······”我点头沉默着。
妈为了这个家,落了个腰间盘突出,虽然治好了,但我还是看到了X光片上长在她脊椎上的骨刺。刺到我的心。
我是女生,现在与妈无话不谈。在她的肚子里,我和她形影不离,当分娩的那一刻,我便成了一个独立的人。
小孩能记仇,因为那些都是不美好的东西,拈来一回忆,便觉得苦涩。随着我们渐渐长大,看开的多了,也就觉得淡然。 可是无论怎样,都不要记妈的仇。因为,我们的任何补偿,都抵不过她给我们的一次生命!
----2014.8.11晚 枳子(实记)
我想对你们说,社会是黑暗的,亲情是宝贵的。除了家人和老师,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别人是真正的善意地骂你。致每一个人。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