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皓月当空，星星点点，湖面一望无际，有微风轻轻吹来，吹动着水草，吹动着湖边上停靠的乌篷船。远处传来，青蛙哇哈哈，哇哈哈的叫声，和鱼儿偶尔嬉闹，拍打水花的声音。天空显得更是幽静。
爷爷，你知道妹妹多笨吗？我说树上有10只鸟，我嘣的一枪打死一只，问她树上还有几只鸟？她居然说还有9只。
爷爷奥了一声，笑着说，这问题好难啊，那还有几只啊？
当然是一只都没有了！一只掉地下了，其他全吓跑了呀。
爷爷，爷爷，姐姐说的不对，万一它们全都是聋子呢。
哈哈哈哈，对啊。万一打死的那只掉树上了呢。
是啊，爷爷，呵呵呵呵。
你们耍赖，不跟你们说了。
船儿随着笑声，轻微摇晃起来。船上的马灯发出晕黄的光，在水面轻漾。
云儿长大了，想做什么啊？
爷爷，我长大了想去上班，买好多好吃的给爷爷吃！说这话的时候，云儿一副很认真的模样。
爷爷，爷爷，我长大了跟你学打鱼，打很多很多的鱼给你吃。
呵呵，呵呵，霞儿厉害啊。不过，爷爷不要霞儿打鱼，爷爷要霞儿跟姐姐一样去上学，然后上班挣钱，再买鱼给爷爷吃，好吗？
嗯，我听爷爷的。爷爷，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嗯，好，给你们讲个真实的故事。
前一阵子，爷爷好几天没回家。你们知道爷遇到啥了吗？
啥？
前几天刮了一阵大风，小船漂进了一个旋涡，突然出现一个很大很大的乌龟，带着我去了龙宫。乌龟对我说，海龙王正在招女婿，我们36公主看上你了。
他把我带到一个金黄金黄的宫殿，连续四天每天都拿出好多好多好吃的，还有人在我面前跳舞。到第五天，他说公主接见。
我跟过去一看，你们猜怎么着？
姐妹俩睁着炯炯的大眼睛，问，怎么着？
哇靠！那公主真老啊！而且没有我们云儿和霞儿十分之一漂亮。一副苦瓜脸挂着，把我当场就吓坏了。
我赶紧对她说，公主，本来我是十分愿意的。可是我家里有两个很乖的小孙女，他们不能离开我啊！
公主把脸转向乌龟，乌龟说，属实。
然后就把我送回来了。可把我吓坏了。
呵呵呵呵。
那年，云儿九岁，霞儿六岁。
（二）
胡老头，今年六十二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一直靠打鱼为生。老伴三年前过世了，无儿无女，只有个侄子在几百里外的城市里。
侄子几次三番地对他说，叔啊，你岁数也大了，以前都是你资助我上学出去的，现在你跟着我去城里享享清福吧。
可胡老头总说，他大半辈子都在河里打鱼，自己也已经变成一条鱼了，离不开水了。他不去，他说待不惯那种，四面都是冰冷墙壁的牢笼。
今天傍晚的时候，他收工回来。忽然在码头不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他过去一看，一床旧棉被裹着个婴儿，放在地上。
他看了看，周围没有人。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没那个能力来养活她。心想，谁这么狠心，就走开了。
可刚走开没多远，感觉婴儿啼哭声越大了。他重新折回头，抱起婴儿，婴儿哭声变小了。他心一下柔软起来，决定收养她。
邻居家刘婶的媳妇，正好六个月前刚生了个儿子，他就央求刘婶帮忙。因为，胡老头平时为人很热忱，每次打鱼回来都给左邻右舍很多鱼。所以互相关系都很好，有啥事都像亲人一样互相帮衬着。
刘婶对他笑骂道，你这老头，一大把年纪了，有福不享，还自己找罪受。
胡老头笑笑，刘婶，这小孩太可怜了啊。
胡老头给她起名叫云儿。
刘婶也心好，胡老头出去打鱼，都是她帮带着。
三年后，没想到胡老头，又在外面带回了个女婴。
再转眼之间，云儿上学了。老头一家子有时吵吵闹闹，但胡老头觉得很开心，觉得好像一下子，人生有了目标一样。
老头经常对姐妹俩说，以前我以为，我一生最离不开的是河流，现在我发现河水已经不是爷爷的河流了，爷爷一步也离不开两孙女了，你们俩变成爷爷的河流了。
每次出去，他对云儿说，好好听刘婶话，好好带着你妹妹，好好上学，爷爷出去打鱼，挣钱给云儿将来上大学。
（三）
云儿十岁了。那年有几天狂风暴雨大作。
过了两天，云儿放学后看到，只有过年过节才回来的城里叔叔来了。他眼睛红红的，在和刘婶说着什么。刘婶好像哭过的样子。叔叔走过来，对她们姐妹俩说，爷爷到很远的地方打鱼去了，说要挣够云儿上大学的钱，再回来了。临走的时候，爷爷拜托叔叔带你们去城里上学。
云儿说，我不要上大学，让爷爷别出远门了。然后，抱着妹妹哭起来了。刘婶，叔叔，刘婶媳妇，大家一起哭了。
（四）
从此，霞儿就不和云儿说话了。她怪姐姐要上大学，害爷爷出去这么久。
城里的生活虽然舒服，叔叔阿姨对她们也很好，叔叔只有个女儿去外面上大学去了。可姐妹俩总不开心。
霞儿，还没起床吗？
云儿去叫她。
云儿看了看钟点，去房间推妹妹。
霞儿，眼睛红红的，说，你走开，你害爷爷走了，我不要看见你。
云儿真的很伤心，她哭着跑开了。
过了几天，云儿上学回来。发现自己的课本给人撕了。她知道是妹妹干的，她不恨妹妹，只是也不愿和妹妹多说话了。
从此，老师经常打电话来，说云儿逃学。
又大半年过去了。
叔叔回来骂云儿，你看你期中考试下降这么多，你还逃学。你这样，还怎么上大学？你说说，你逃学干嘛去了？
云儿低着头，不说话。
霞儿幸灾乐祸地在旁边看着。
又是一年过去了，云儿又逃学了。这次逃了三天课。把叔叔气坏了。霞儿看到叔叔怒声在喊姐姐。
你到底干嘛去了，你说。叔叔一巴掌打在姐姐背后。
姐姐哭了。她还从来没被人打过啊。她感觉很委屈。哽咽着，声越哭越大。
叔叔扬起巴掌，你今天给我说清楚。
云儿哭着说，我找爷爷去了。
霞儿眼睛也红了，她跑过去拉住叔叔的另一只手。
叔叔别打姐姐，别打姐姐。
叔叔眼睛涩涩的，抽噎着，你别去找了，爷爷死了，回不来了。
叔叔转身走开了。
姐妹俩抱在一起痛哭。
你骗人，你骗人。
（五）
第二天，太阳很好。
云儿，看到你妹妹了吗？霞儿没去上学。叔叔打来电话，满是紧张。
云儿，从课堂冲出来，赶紧往家赶。
霞儿不在家，叔叔坐在家里，跟阿姨说分头去找。
云儿，你在家里等着，她如果回来，立刻打电话给我。
下午两点钟，云儿接到电话，她兴奋地说，姐姐，我找到大江了。你快来。
云儿哭了，你个混蛋，你把我们急死了。你在哪儿？你去找大江干吗？
姐姐，爷爷说湖的最远处，通往长江。我想爷爷一定是往长江来了。你快来！
（六）
姐妹俩见面，又是抱头痛哭。她们哭完，走到岸边，望着滚滚的江流，没有尽头。
有温暖的风，缓缓地吹来。
姐姐牵着妹妹的手坐下，眼圈红红的望着远处。
妹妹，答应我，我们就等到今晚，爷爷不来，我们就不等了。
妹妹也望着浑浊的波浪，嗯了一声。悠悠地说，姐姐，是不是这次龙宫的公主太漂亮，爷爷舍不得离开了？
姐姐抓紧妹妹的手，嗯，我想是的。
她们的头靠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