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哽了喉,总觉得苏、白两家和气融融,几个孩子牵手满地跑的场景还在昨日,今日苏家只剩了我,白家单剩了他。如是想着,不觉将脸侧到一边。
白宇哥哥仰着头,将目光流转到我身后的城墙,古朴的城砖上爬了些许的青苔,是时光走过的厚重。德胜门三大字高高悬在城墙之上,白宇哥哥伸了手,隔着时空想用手摸上一摸,这是他曾经想要守护的城。
“倾儿,苏家只剩了你一个人,你恨不恨这个国?”白宇哥哥的声音浸了些沧桑,幽幽传了出来。
我同他一起,转身去望着安城,坚定的摇摇头。
“那日在邵戈,我带着众将士浴血奋战,我也是像你一般,真心不悔,不恨的。好男儿为家为国,马革裹尸也是无尚荣光。纵使我们白家全族为国死在沙场,我也会如你一般坚定无悔。纵使我那日被敌军抓了去,他们许我多少荣华,许我多少富贵,亦或我受了多少刑,我遭了多少苦,我都是咬牙忍着,我不会投敌,也不会叛国,倾儿,你知道吗?”
“白宇哥哥……”
我将目光转到他的脸上,白宇哥哥的侧脸浸在一团光晕之中,清俊如玉。只是那一双眸子压抑着我看不清认不得的情绪。
“可是,我一直信仰的国却不信我,那日,陈誉同我打了一个赌,他若输了,放我走,他若赢了,我可以选择走,或者留。”
“他故意四处扩散你投了陈国,是吗?”
白宇哥哥的脸上浮了一朵白惨惨的花来,晕着凄凉散了开。“我输了,我的妻子,我的全族,都没了……我一直信仰的国,一直以来保卫的国丢弃了我,我没有路可以走。可是,苏倾,人间无路,我偏要杀出一条路来,他夺了我的,我要一桩一桩的夺回来!”
最后一句,浸了仇,浸了恨,像一团烈火从他眼中喷薄欲出。没有什么可以化解了,再不需多言。
“倾儿,你日日在城墙上观望,也没有觉察到几日不见陈誉了吗?他率兵在通往安城的各路上阻截着,断不会有救兵来了。我会在这里,一日一日的困着安城,我要夺回婉儿,我要白家一百七十人的性命,千万倍的还回去!”
最后的一线希望如今被夺了去,我竟也没觉得伤悲,迟早要来的,那就来把。敛了心头的一口气,凝视着他,“白宇哥哥,如今各为其主,无须多言!最后唤你一声白宇哥哥,好生珍重。他日沙场兵刃相见,亦不需留情。”
我说完,踱步向城内走去。每一步,都是割舍,割舍的是脑海里的白宇哥哥,挽手牵花,跨马执鞭,挥毫弄剑……
城门缓缓合上,我静静闭了眼,提着刚刚强撑的神色,李将军第一时迎了上来,“少帅,可还好?”
“李将军,速速整顿军队,明日迎战!”
“可是听说了什么?怎会突然改变主意?”李将军似有不解。
我眼中的哀色挡不住,“既然援军再不会来,那再拖延一日,安城就是要消耗一日,对我们越是不利。主动出击,挫挫他们的锐气,我们才会有一线喘息的机会。”
战鼓擂擂,旌旗在风中列列,狂风灌在耳中,虽是夏季,但仍有些让我不寒而栗。
一拨拨的将士们冲上去,又倒下,殷红的血色染透城下的黄土,一旁的海棠花在鲜血淋漓中开的格外妖艳。处处的残肢剩骸堆骨如城,阵阵腐臭味传来令人作怄。
白宇对安城了如指掌,攻城之法处处针着安城劣处,我与李将军不过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去抵抗罢了。
可城内的粮草越来越少,城内的百姓安危也时常在心头压着,我不知我们能抵抗几日,但既有我在,哪怕耗尽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会退却。
“苏城哥哥~”
婉妹妹一身青袍,长发尾身,自城下徐徐踏过青石街,见了我双手合十,“苏城哥哥,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你?你不是入宫……”
婉妹妹轻轻摇头,依然明眸皓齿,面容姣好,“我随静宜师太入了俗家,苏城哥哥,我的白家玉郎,你可为我齐整带回了么?”
“婉妹妹,你要的人在那里……”
城外尸首如山,好一个惨烈的人间修罗道场,这修罗道主便是白宇,他依然日日白衣白马,纤尘不染。
婉妹妹自幼熏陶于书香门第,平时总瞧着是弱柳扶风,今日虽是梨花带雨,但却平添了几分刚毅。“我不信,他会叛敌,无论如何,我都不信,我想下去看看他,苏城哥哥。”
静宜师太此时放婉妹妹下山,自然是有着用意。白宇心结需解,婉妹妹是这世上活着的唯一可解他心结的人。
我不知婉妹妹究竟与白宇在城墙之下到底说了什么,归来时她的鬓角斜插了一寸海棠,花面相映,明媚无比。她讨了去年备好的凤冠霞帔在身,来来回回的旋了几圈。
“原本你们出征前要穿的,今日总算是穿上了。苏城哥哥,你瞧着我美不美?”婉妹妹本就佳人,穿了这红嫁衣,更有倾城之态。
“婉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来解兄长之难,帮你退兵的。”婉妹妹像个未长大的孩子,歪着脑袋,俏皮的笑道。
她娇弱地站在城墙之巅,大声喊道:“白宇哥哥,我跟你走,可否退兵?”
白宇在城下的声音不若这般响亮,未允诺婉妹妹,答非所问回答:“我这就带你走。”
婉妹妹心思通透,自然明白其中意味,笑的极是勉强,“白宇哥哥,我是信你的,我跟你回家。”
话音说完,婉妹妹自城楼一跃而下,一抹红衣覆了滚滚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