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公墓，在素色的夜里晕染开烟灰色的雾气，有人号啕大哭，众人气氛低迷。
在这不远处的那棵巨大的榕树上躺着一个带着毛毡帽的少年，他双眼紧闭却仿佛能看见远处那哭晕在墓碑前的妇女。
二十几许，却仿佛失去了全身精力。
哀大莫过于心死。不外乎是。
“我会去帮你的，望安息。”
（一）事起
洛河的水每年都会带走几条勇士的性命，但却总有人越战越勇，想要挑战下生命无极限的魅力。
于是，成群结队的人有了固定的组织和位置，夏季裸泳，冬季冬泳，周而复始，不曾停息。
于是年少者身强体壮，年长者也肌肉紧实。
直到那一天...
洛河的边上来了一位姑娘，骨瘦嶙峋。黄色的衬衣上有着明显的污渍，不长的裙裤遮不住她膝盖上的红肿与淤青。
她就这么呆愣愣的出现在洛河边，看着他们一群人在水里翻来覆去。
就这么呆愣愣的看着，直到他们上岸冲洗后离去。
（二）时机
这个不正规的游泳队有着一个领队，三十多岁的年纪却有着二十几年的游泳经历，少时在家乡的河流里川腾不息，成年后定居于此常驻洛河这个野游基地。
此时他已经换好了自己的衣服，拿着车钥匙满脸惬意的准备回家去。家里有贤妻已经煮好了晚饭，只等他一起。
临走时他瞥了眼那个古怪的黄衣女孩，突兀的感觉到她明显亢奋起来的情绪，于是脚步略顿，从而错失了唯一可以走脱困局的时机。
好人的一时心软，是会要人命。
（三) 要命
那个女孩果不其然的下水了，扑通一声，带着满脸的惬意。有如魔障附体，明知是地狱却甘之如饴。
而那个大汉却一瞬间大汗淋漓。
连衣服都来不及脱，手机随手扔到草地，快步跑了过去紧跟着就跳进了水里。
极速游了两米，单臂挽住少女低沉的脖颈，却没想到受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拳打脚踢。
那女孩拼命想要摆脱男人的束缚只想往水里去，而那个大汉则一边稳住反抗崩溃的少女一边使劲向着岸边游去。
河堤上已经聚集了一波围观群众，正有人开启了录像对着他大喊“加油！请尽力！”
他一想到自己正在挽救失足少女，本来已经酸软到不行的肌肉仿佛再度出现了活力…游，游，游，还差一米。
可是就是这一米，他却再也没有游过去。
老司机也会翻车，葬送的却是自己。
(四) 怨贻
少女和他终于是被人救上来了，拖死狗一样的把他丢倒再地。有人迅速的过来急救按压心肺探寻他的呼吸，可是，没有，冲入耳内的却是那个黄衣少女尖锐的哭泣！
“谁让你们救我的！！！谁给你们的权利！！！我只是想去死而已！！！我只是想去死而已！！！”
声音狰狞，面容扭曲。
有一道模糊身影凝结成了雾气，从虚无到凝实的雾气，那双眼睛里投射出的是彻骨的恨意与悔意！
到底是她的良心喂了狗，还是他的良心太过自食恶果，才造成了这样的结局？
他想冲过去掐住那个少女的脖子却突兀的穿了过去，有透明的雾气从他眼角划过，蒸腾而去。
他是那名大汉啊，可是他却为了救这个想死的人而死去。
何其嘲讽，何其怨贻！
（五）葬礼
这是他的葬礼，他眼睁睁的看着他心爱的女人哭晕在墓地里，而那个少女一脸嘲讽的耷拉着眼睛，旁边是她腆着脸面非要带她过来祭拜的父母亲。
呵，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凝结而成的雾气仿佛又凝实了几分，只因为那个少女竟然对着他啐了一口气。
“谁要你救，多管闲事。”
一句话仿佛点燃了空气，在这个静默而低迷的气氛里少女再小声的怨气也被泄露的彻底，而那个少妇才刚从昏迷中清醒，再次被她刺激的两眼充满血腥！！！
“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对啊，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大汉的身形在剧烈的扭曲。
（六）闹剧
那个毛毡帽少年冷眼看了这样一出闹剧。
人世间多悲喜，而这不过是一个缩影。
总有人好心得不到回报，总有人恶意还肆无忌惮的对别人贬低，总有好事却没有圆满结局，最终成了怨侣。
呵，这生活就是一出闹剧。
“你后悔么，后悔救了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毛毡帽少年突兀的出现在大汉身边的空气里，仿佛有一层结界隔离了众人的眼睛。
大汉却仿佛没有察觉，仍旧紧紧盯着地面上的人群，那里有他的老婆和已经白发的母亲。
“我后悔啊，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好好的陪伴他们，后悔我冲动的去救了这个人，后悔为什么我对自己那么自信，我更后悔的是，不能亲手带她下地狱，凭什么我要替她去死？！”
“就凭你，当年造成了这个悲剧。”
大汉的双眼顿时瞪圆，有些不知所以。
“你忘了么，其实你才是最初那个，连累了其他人去死而不自知的东西。”
嘭，仿佛有一个炸弹，突兀的炸在他心底。
（七）前因
据洛河市警局的档案记载，在二十年前，洛河市旁边的小县城水库里发生了一起溺死案件。死者是一位刚满十八岁的青年，身形纤细，尸体完全浸泡在水里。据警方调查现场无任何打斗痕迹，人烟稀少也无目击者，最终以死者意外溺水结案底。
而事实真的是如此么？
二十年前的大汉不过也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生性胆大喜欢游水，于是在那一天又偷偷的溜到了水库独自嬉戏，水库水深，而他不知深浅的扑腾来扑腾去，于是抽了筋。也算他运气好，竟然在那天遇见了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一个青年人，于是他获救了，而代价是那个青年人因为力竭而永远留在了水里。
他那时还小，一上岸喘过气来就头也不回的溜走了，没有回头，也不知道那个救了他的人就这么生生的溺死在了水里，一命换一命。他当时还庆幸还好自己没有事，并沾沾自喜自己的好运气。而那个青年的父母则抱着他的尸体哭的肝肠寸断，而他那时只有两岁的妹妹就那么呆愣愣的站在那里，不明所以。
人世间岁月流转，二十年转瞬即逝，有因即有果，青年的父母因为他的逝世而对女儿极度忽视，造成了她对生命的默然和极端的叛逆，又因校园暴力一言不合就想寻死。
最终在这个时间点遇上了那个大汉，一命还一命。
（八）后记
一个月后，还是那个毛毡帽少年，他来到了一座明显荒芜了很久很久的水库。纸钱燃烧的浓烟里，有一团雾气凝结成了阴影，身形纤细。
他坐在野草丛生的草地里，对那个雾气少年摆摆手，让他从噩梦中惊醒：“你救的人，又救了你的妹妹，到底是一命还一命。马上天就亮了，你的新生活即将开始，望安息。”
初晨第一道光打下来，那团人影雾气随着光亮蒸腾而去，仿佛有一个腼腆的少年对着他点头致意，明明是岁月大好却困顿于此二十年而不得安息，到底是谁的问题？
毛毡帽少年抚了抚满是疲惫的眼睛，转身离去。
"愿你的下一世，不再遇见这种难以抉择的事情，在最美好的时间感受最美好的人生经历。"
望安息。
【望安息系列小故事·一命还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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