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噩梦里骤然脱出,这惊雷似的逃离将那使她汗透重襟的都炸成了碎片,像今夜穿叶的月光一般溃洒了满地。然而她并不领情,只是苦苦拼凑着,想叫那让她思念得疼痛的东西再现出个身影来。
却再是不能,都像当初一般的脱手而去了,没有什么复还。于是她静静地坐着,在这落针可闻的室内,所有的都早已经被冻结。
忽然听见谁一声呓语,她眼光微动,侧耳去听,那声音又回归了起伏的呼吸声,哦,原来有呼吸声,她又安静不动了,只是不再是一味的安静,与这安静的夜相对应的,是内里的山呼海啸。
窗外,车灯也是呼啸而过,毕竟是夜里,什么东西都是这样放肆。
她此刻已有些恼了,事实上也有难眠的烦乱,坐起来,冷气迫不及待地钻进衣领,上身的被毯也迅速凉了。后悔已是无用,披上长外套,摸索着下了床,金属质地的床头惊得她一颤,星点的月光是凉的,地板上的水亦是泛着冷光。
她站在窗边,冷气窜进她的足底,一丝一丝地剥削走残余的热量。
然而此时她并不在乎,只是寻找着月光的来处,好似真的像古人一样期许它能寄托什么,这日子并不算好,不知何时又有了些许雾霭,月亮在那里,却不能让人看得安心分明。
冷气已窜上了她的膝盖,心里不知道什么温度的东西也是乱窜,她还是立着。
先前那人又呓语起来,这次她悄悄潜近,那人睡得很香,只是嘴上不甚安分。有些恶意地伸出凉了的手,毕竟是知道不会生气的一个人,只是嬉笑的平日也顶多算做将就,所以客观地讲没有什么不妥当。
然而最终那手还是被收了回去。她当然依然坚信自己是个鄙冷的人,但是在这一瞬间,她把手放回了尚有余温的口袋。
意识到腿脚已经全然麻木了的时候,她莫名有些安定,回去之前,鬼使神差地,她用暖热了些许的手轻触了一下那人的脸颊。
满足地听到一点模糊的回声,她悄无声息地回去,很快安和地睡眠了。
这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夜,情绪毕竟是不会保存在记忆里的东西。
明天并不会比今天更加暖和,冷毕竟总是比暖更加叫人印象深刻。
她莫名其妙地被甜蜜的梦境抛弃了,脸颊仿佛还记得着梦里的春风湿润温暖的掌纹,在冰冷的空气中极其不真。
不对,也许是真的,一片细碎的月光漏在地面上,一茬水脚印可爱地闪着微光。她似有所悟地转向某个方向,却只有一片均匀的呼吸声,那个人素来少眠,走上的那一遭怕是早已结束,间隔的,是足够使一切凉透的时间。
失落已经是惯例,但还是要叹一口气,只要沾上一点边,这人总有本事叫人在一瞬间体验几个季节。
几乎是一种使命感督促她也下去走一走,不过为着能不忘了那点暖的错觉,她将自己裹得严实,以至于下床的时候缺了些灵敏,一把老骨头的床不满地呻吟了一声,那人的呼吸声顿住了。
她立马僵住。
直等到这象征着安定的调子又稳定地响起来,才将脚落在地面上。
月光是月光,月亮的本体却不可见,心思纤细的人总不能在这样的日子里快活些许。心念到这儿,梦和现实的分别已经开始清醒脑子,正可穿堂,风其实有些大,原有的准备总是被发现不足以使人安然。
用力裹紧大衣,原来可以说意趣盎然的也被一起裹紧了。那个人也总是把自己裹得这样紧,笑着闹着,心里念着的却一字不提,非腆着脸问起,只推说忘了,再一打趣,就千篇一律地说是没意思。
这样更没意思,大家都没意思,不如散了。
这句话突然震响在脑海。她环顾冰凉的室内,一切冰凉的描绘着一个刻薄尖酸的女人,就恰好是她已经快要掩盖不住的那个样子。
幸好这是夜里,所有难堪的都可以尽情生发。
她回到床上,以为自己会为这一瞬间的决心度过半个不眠的夜晚。
可是没有,这毕竟是个寻常的夜晚,她很快熟睡了,像所有曾经有过的下定决心的夜晚一样。
明天,无论冻土是否变得更加坚硬,那个人都将继续享用她春光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