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你呀,南山的花就落满地

李米的猜想

野马小姐真名当然不是野马。

这个俗气绰号的由来版本之一是因为她男朋友大熊当初在她宿舍楼下嘶吼了那首还没有因为比赛翻唱而烂俗的《董小姐》向其表白成功,从而得到这么个雅号。

某次KTV上,我有幸听得大熊再开金口,一曲小清新唱的跌宕起伏荡气回肠山路十八弯,差点没让我以为他要招魂。我暗暗思衬大熊到底如何凭借这把破锣嗓子赢得野马小姐的芳心同时佩服野马小姐没有一个电话叫来保安驱赶恐怖分子时,一转眼却看见大熊正将喝的烂醉的野马小姐往自己腿上靠,动作温柔,表情享受,甜蜜度数着实可以烧死一堆单身狗。

如我,汪汪汪。

好吧,男人会不会唱歌根本不重要。

可是,单从外表看,大熊这种典型理工男长相,呃,也是衬不上野马小姐的倾城美貌的。

好吧,男人长得好不好看根本不重要。

可是,单从性格看,大熊这种八竿子也只能打出一个哑屁的主,当然也可以说好听点儿,叫闷骚,当初表白的壮举基本上算是他这辈子勇气值的最高峰了。呃,野马小姐,不高兴了最喜欢的是蹦个极跳个伞或者说说单口相声。

好吧,男人有没有勇气根本不重要。

如果要列举这样的不重要不适合,我可以和野马小姐日夜兼程私聊半个月,但是,我知道,野马小姐只会在我说的口吐白沫之时,淡淡微笑,关你鸟事。

到时,我只能气死。

我不想因为多管闲事气死,所以,我只能看着这俩人每天以烧死一群单身狗为己任似的甜甜蜜蜜恩恩爱爱。

某日,野马小姐忽然约我出去喝酒。

等我终于战胜堵车狂魔赶到指定酒吧时,远远望见野马小姐的身边已经围了不下十个男青年,野马小姐在风暴中心挑着眉眼撩着头发,风情万种。

等我走到身边,才发现她又在说相声,卧槽,大半夜听美女说单口相声,挺带感的。

我及时制止了野马小姐愈加混乱的思维和愈加伶俐的口舌。

她说,我跟熊大分手了。

她一直管大熊叫熊大,听起来总让人想起某个手拿锯刀的东北光头大汉追的那只笨熊。

卧槽,你是在接着说相声吧?

然而,野马小姐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双手都捂上了脸庞。看起来很累很憔悴,但是指尖的蔻丹依然红的耀眼。

没有别的理由,仿佛一夜之间,大熊的自我审视系统恢复工作,所有的不重要变成了全部的不适合。于是,连过程都没有,直接单方面宣布分手。

野马小姐说,分就分了,但是你他妈分手居然不让我先说。

顿了顿,语气坚定,我一定要把他追回来,然后甩了他。

我从没忘记,小气爱面子又好胜的野马小姐真实存在。

从那晚起,野马小姐当真开始认真追起了大熊。从前早起送餐睡前晚安的任务,她由接收者到施予者无缝衔接。

谁说的,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但是任凭野马小姐怎么戳,这层陈旧的窗户纸就像是金丝做的,动也不动也么哥。

野马小姐气愤时也曾说,想当年老娘就不该答应他。说完骂一句,急急忙忙去看炉子上煲的老鸭汤,厨房里还要叹气絮叨一句,妈的他追老娘时,老娘都没享受过这待遇,你说我这么贤良淑德的女子是你说甩就能甩的么?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汤煲好了装进保温桶,熄火换装变身出门,野马小姐果然像一匹奔驰,还不忘撂下一句,你走时帮我把门锁了,熊大的设计稿还被我藏在这儿呢。

好吧,安全意识这么高。

野马小姐煲汤一共煲了二十九天,共计浪费食材二十九天,全便宜了小区门口的那只金毛,金毛看见她就像看见了亲娘。

那些汤,熊大一口没尝。

第三十天,野马小姐截了张屏给我,大熊面前的汤盆比他的脸都大,一脸的满足和幸福。

我回,成功收入麾下的感觉如何?

野马小姐怒了,睁开你的狗眼看看,那不是老娘的盆。

我一时不察,戳人心窝。

野马小姐的第二张图接踵而至,紧握的两只手上闪闪发亮的戒指再次闪瞎了我的狗眼,配的文字是,第三十天,很高兴遇见你。

想不到大熊还挺文艺的。

妈的,那是以前野马小姐一直没舍得让他买的那款卡地亚。

我输了。野马小姐素净的脸在烟雾中看起来有种冷静的孤独和克制。

一个连脸都看不见的对手,让野马小姐放弃了引以为傲的好胜心,她说,不论如何,大熊都应该如愿。

她不再叫他熊大。

我有些伤感,这个名字再也不能让我即时想起那个光头的东北大汉手拿锯刀追赶的样子。

野马小姐正视了自己恢复单身的事实,并且积极寻找下一段感情。

她办了俗气的恢复单身夜派对,看起来乐观向上又目空一切。

让人想起她名号由来的另一版本,没有人能不爱这个豪放随性的不羁女子。

野马小姐不提,也没有人会再掀这层疤,大熊仿佛一夜间消失在我们的朋友圈。

这件事过后,野马小姐也迅速消失,音讯渺无。

一年后的某天夜里我突然梦见野马小姐怀抱着个熊孩子回来,早上醒来更惊讶的发现野马小姐真的带着个熊孩子坐在我的客厅里煮咖啡,还兴致勃勃的招呼我要不要也来一杯。

吓得我决定继续回去做梦。

她没能让我如愿,她说,宝宝,来跟这个八百年不换门锁密码的阿姨问好。

你阿姨,你全家都是阿姨。

她剪了头发,看起来气色不错,身材也一如既往的苗条纤细,我按在心口的疑问迟迟不敢问出口。

你看你便秘的样子,别憋着了,是我亲生的,嫡亲嫡亲的亲儿子。野马小姐笑眯眯的喝着咖啡欣赏蓬头垢面的我一脸不如便秘的死样子。

我喝完野马小姐煮的将近五分之四的咖啡后,终于想起来这个熊孩子像谁了,这可不是熊的孩子么?

你疯了!我无法用一种正常的语调喊出这句话。

熊孩子被我吓了一跳,哇哇开始哭起来。

野马小姐抱起他,轻声哄着。面色沉静自带光环,一如圣母玛利亚。

疯了,疯了,全世界都疯了。

一直等到熊孩子安静睡着,野马小姐才抬眼瞧我,我结婚了,和熊大。她撩一撩并不碍眼的额前发,一如既往的风情万种,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一个闪闪发亮的戒指。

我想起来了,这是她一直不舍得大熊买的那款卡地亚,和大熊新欢手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等等,新欢?

我想一定是我错愕震惊的表情过于明显,野马小姐难得的低下了头,“我没三别人。”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想滚回去继续做梦。

野马小姐把孩子抱进房间,点了支烟,却在第一口就呛出了眼泪,她赌气似的,又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妈的,小一年没抽了,差点没降住。”她的眼里水光闪闪的,我见犹怜。

“你知道这一年我去了哪么?”野马小姐用了一个设问句开头,“清洲。”

这是她最不常用的句式,我觉得代表着接下来我只要聆听就好。

野马小姐在和大熊分手的第十五天用自己偷偷留下的备用钥匙摸进了大熊的房子,想偷偷做个田螺姑娘。在收拾房间时,看见了桌上留下的水杯和还没来得及合上盖子的药。大熊的身体一直很好,感冒都很少,所以面对这一堆药片,野马小姐不由得多了心。

查询的结果让野马小姐眼前一黑,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医院,那时的她已经不相信自己的识字水平和现代科技的搜索功能,她需要有个人告诉她,这一切只是因为自己的手抖查询失误。

可是,她排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队才挂上号的那位名医对着她手机拍下的药瓶看了半天,满脸吃点好的的遗憾。

她发了疯,掏出钱包,哆哆嗦嗦的塞给医生,“我有钱,你一定能治的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冷静如野马小姐,这场失控闹剧,是一生中难得的时刻。

那天夜里,野马小姐一个人在夜色中坐到天色发青。所有的从前都像一场虚无的梦,现在天亮了,梦醒了。

野马小姐打定主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继续煲汤,继续早起送餐,继续睡前晚安,哪怕那些汤大熊一口都没喝,那些早餐大熊一眼都没瞧,那些晚安大熊一条都没回。

然后,第三十天的时候,她截了那些图片。

野马小姐说,我输了。不论如何,大熊都应该如愿。

野马小姐办了恢复单身的派对,在朋友圈发出那些众星捧月的繁华照片。

她知道,大熊看得见。

野马小姐发现自己怀孕是在某天在菜市场习惯性去买煲汤材料时,被那些味道刺激后吐得昏天暗地。

已经两个月了,她一直忙着实施先追后甩的计划,忽略了自己迟迟不来的月事。

大熊是独生子,野马小姐知道自己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

病急乱投医,心慌的野马小姐登上天涯,匿名发帖,被骂圣母骂到无力招架。

可是,野马小姐想自己只不过是想找更多的理由支撑自己生下来,现在就算没有找到那么多理由,也无所谓了。

她爱他,这一条就足够了。

是的,野马小姐爱大熊。

野马小姐偷偷去看大熊,才发现,人去房空。

忍了半个月,野马小姐还是没忍住,第一次去了大熊的老家,清洲。

她租了房子,因为是临时租的,所以房租很贵,贵的让一狠心辞了职的她有些肉疼。但是在这里她可以偶尔看见一个人在小区的花园里坐着发呆的大熊。

她尾随过散步的大熊,还帮只见过照片的大熊母亲拎过买的太沉的东西。从前嫌早不肯跟大熊回家见父母,倒在此时有了好处。甚至有一次在送大熊母亲回家时,她还坐在大熊家里喝过他妈妈泡的茶听她讲他儿子小时候的糗事,她的眼泪差点掉进杯子里,还要抬头微笑着夸茶香。

世界很小,可是也很大,有心避开某个人很容易。

世界很大,可是也很小,再次相遇某个人很容易。

野马小姐以为自己做得很好,直到有一天,她不小心摔倒在小区的门口,被大熊送去了医院。

野马小姐说,我不管,你搞大了我的肚子,你要负责。

大熊哭了,好,我负责。

出院后,野马小姐立即缠着大熊去领了结婚证。

她们像两个聋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半年后,野马小姐幸福的生下了熊孩子。

“现在,他暂时不用负责了。”野马小姐熄灭了烟。

我蹲下去,抱住野马小姐,紧紧的。

野马小姐推开我,扯出个几乎有些脆弱的笑容,“我去看看我儿子尿床没,尿了我可不负责给你洗。”

泪眼朦胧间,我觉得野马小姐的背影在抖。

野马小姐自此绝口不提大熊,只在换台看见某部动画片时,长久的沉默。

只有一次,野马小姐忽然开口,“其实我也是自私,有了孩子,他到最后也一直记着他是欠我的,要对我负责,这样他到下辈子都得还我。”

然后,继续给熊孩子冲奶粉。

我知道,野马小姐会好起来的。她小气又好胜,输过一次,就绝不会再低头,她要活的很好很好,才会在下辈子遇见大熊时,继续赢过他,继续缠着要他负责。只有这样,野马小姐才会高兴。

所以,野马小姐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继续扬起下巴骄傲的走下去,也一定会这尘世上迎着阳光,找到最真实又俗气的幸福。

一定会的。

我相信。

文字丨i异同
配图丨李米的猜想
如果你也相信,可以为我点亮一颗小心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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