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级自由(七)

下午的两节课,即使是这三位明明可以靠优越家境娇艳美貌性感身材女神气质获得世俗的几乎所有幸福的俏佳人,也为是否翘课回宿舍洗澡打扮盛装赴会而斗争再三。最后,她们悲壮地决定,只翘此一次,以后绝对不会了。因为这几个女生,也是拼力才考上南师的,按时上课,不逃学,这是必须的,丝毫没有商量的必要。可是,在此事面前,就一溃千里了。

那一天黄昏,恰是五月初,清风载着蜜汁一样的阳光,四处晃荡,汉口西路两边的香樟树,就像人到中年的男人,突然一天醒来,觉得有洒一点男士香水的必要,它们刚刚腿去了从去年深秋以来就粘在自己身上的陈叶,焕然一新。那满身的叶子,透明的绿,绿得饱满,青翠,年轻,像十三四岁骑着单车在心仪少女前冲刺呼啸的白衣少年。中年的雍容,馥郁的芬芳,清亮的枝叶,生命的美好灿烂,就在这几位风华正茂的姑娘头上。她们穿着衣柜里最漂亮的连衣裙,踩着细细的高跟鞋,染过的淡淡栗色的披肩头发,浓密,如一个二十三岁的青年,午夜梦回抑制不住的性欲。她们知道,那个此时应该已经坐在“小爽”酸菜鱼店里恭候的男生,肯定是属于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她们如此精心打扮,全力绽放,还不知道是否会引来这位英雄的不屑一笑。

不过,这个小店,虽然口味正宗,是口袋里有点钱,想追求生活品质,借以把自己跟那些吊丝区分开来的青年男女文艺骚年的精神圣地,也是吊丝们追求异性,在关系还没有确定下来,需要忍痛持续添柴俘虏芳心的装逼门面。但见过世面的她们,知道这个小店,环境就像鼓浪屿的茶座奶吧,四周是书籍明信片留言卡,空气里丝丝缕缕像冬天房间里热气一样细腰曼舞的,是洒着微笑、泪水、绝望、欣喜、释然、祝福、幽怨、牺牲、关怀、依恋等情绪的似水音乐。它环境优雅,总需预约等位,价格略高,连店员都是相貌清秀,轻盈可人的女生。对付一般的女生,此地恰到好处。但她们可是阅了些人间繁华的,绝对不是农村小县城里出来见到价格上千的衣服就拽着女伴的手逃离的单纯姑娘。

在她们心目中,老四在万千总之头追求者中纹丝不动等待的,请客的地方,至少应该是她们在南京没有去过的高档酒楼。所以,虽然是隐隐的觉得不靠谱,但却更撩了她们一见真面目的乐趣。

门打开,不大的店面,望过去,没有一个自带光环的富贵公子潇洒出迎。老四直往里走,舍友们鱼贯而行。在走到里面的一个桌子旁,老四调皮地打了一下一个穿着灰色圆领衫,个头矮小,头发略卷,一个鲜红的李宁标志印在左面袖口的男生,那个男生正在看着一本小说,头一抬,见是她们,就连忙站起来,即使是不算辉煌的灯光下,他的脸也立时红得像被大人打过的孩子的屁股。他抓耳挠腮,显得手忙脚乱,立刻碰倒了手边的杯子,杯子里的水得偿所愿地逃了出来,直扑那本小说,小说虽然很厚,但立刻湿了半本。他一见立刻抓起它,拼命地乱甩,想把它上面的水分通过与空气摩擦,消灭干净。小说封面有一层薄膜,想深入其中打家劫舍的水珠正想滑到边缘曲线完成夙愿,却不想被甩飞,正好落在已经围坐在桌子旁边的女生身上,它们喜出望外,立刻附在她们身上,吸着香气,如在梦里。

刚坐下来的四位女生,不想突然横遭此祸,皆像仙鹤被烧了尾巴一样,尖叫起来。这位男生一看闯了祸,连忙把手里心爱的小说扔到一旁,说着对不起,那焦急的架势,好像要跪下来留着泪请求她们回去后把衣服脱下来让他帮她们洗。

三位舍友心里愠怒,但嘴上大方地说不要紧,纷纷抽着餐巾纸,去揩拭她们的戎装。其实,水滴已经迫不及待地渗了进去,有的还触到了冰凉丝滑的皮肤,兴奋地打着颤。那些生命力不强的,也已经在柔软芬芳的衣服上留下了暗花,所以,浪费餐巾纸,只是一种掩饰尴尬和把自己与她们瞧不上的阶级分开的行为艺术。

原来还自信平静甚至自鸣得意的老四,一下子把笑容定格起来。她知道,出身富贵的舍友们像犯了毒瘾的一样追逐浮华,当然会把她的选择当作一个笑话,但她还是要带她们来,见识一下她精挑细选的男朋友。即使这个男朋友没有一点符合她闺蜜们容忍的极限。

但她,还是希望自己的男友,能表现好一点,最起码能中规中矩,发挥正常,不要发生意外。可是,一照面就这样鸡飞狗跳,实在是丢人。但又能如何呢?话说回来,自己接受他的追求,不也是看中了他这些可爱的地方吗。

服务员拿来菜单,让点菜。男生说他第一次来这里,不知道怎么点,就把菜单推到女生们面前。三个女生,如果面对的是一个英俊潇洒仿佛一切都游刃有余又非常谦虚绅士的男生,会觉得他说话很有趣。但看着这个男生,一脸忠厚正气,就觉得很是可怜。

因为这之前所有的状况,已经突破了她们期望的底线,现在这个男生,竟然在南京待了一年,南师后门闻名遐迩的“小爽”竟然从来没光顾过,这只能说明一点,这货矮矬穷一样不落,在南师,要寻这样的极品,也是很需要一番功夫的。不知道老四是如何克服恶心的感觉茫茫人海,苦苦寻觅,才一尝所愿。对了,她们想,她们的老四,是不是对审美有什么心理暗疾?否则,必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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