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Ⅰ若初
如果真有来生,如果可以再转世,想必他如今又已长成了翩翩少年,大概总还是那副白净清秀的面容吧。
(一)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小超是我的同乡,亦是我小学至中学的同学。他家住在农场偏远的地方,家境很不好,他是家中的老二,上面有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弟弟。父亲老实巴交,母亲体弱多病。
大概是家境不好的缘故,小超不爱说话,即便是在大家都热闹讨论的时候,即便是在那样的年少毫无城府之时。
他原是很出众的人,白净清秀。他的白是没有血色的白,比班里最白净的女孩子还要白上三分,他总穿一件半旧的白色衣服,衬得整个人更加的清冷。
比白净清秀更出众的是他的成绩,他是不偏科的人,每门功课都是班里数一数二的成绩。老师们都很喜欢他,都对他寄予厚望。
我好早便看出了他的孤傲和清高,他的不爱讲话,很多时候是不屑与人讲,只那薄薄的唇角往上一翘,发出哼的冷笑。
那多半是大家谈论与学习无关的事情的时候,他从不参与大家的讨论,有时也默默的听,但脸上总是那种不屑的若有若无的笑容。
难得听他讲话是有人找他问问题的时候,问学习方面的难题,这种时候是他最放松最惬意的时候,你能看出他骨子里都是爱学习的,他会非常认真的用简明扼要的话语给你讲清楚。
很多女生都喜欢找他问难题,面对最漂亮的女生,他也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仿佛他生来就只是来学习的。
他在同学中间自然是公认的妥妥的学霸,他的优秀无人能及,每个人想到他都觉得他是前程远大,不可限量,那是没有任何悬念的。
小超有个非常优秀的叔叔,是当年农场唯一考出去的大学生,我们小的时候,他叔叔已经毕业回到农场做了总场的办公室主任。叔叔对他的期望也很高,听说他上学的学费全都是他叔叔给出的,叔叔也经常接济他家。
他们叔侄二人长得也非常像,都是同样的白净清秀,只是他比叔叔更白,他是小一号的,看见他叔叔的样子,你大概就能想到他青年时候乃至中年的样子。
只是没人能见到他的中年,他的青年我亦没再见过。留在我印象里的小超便永远是那个白净清秀的白衣少年。
(二)
中学毕业以后我和姐姐去了城里读书,和从前的同乡与同学都少有再联络。那个时候通讯远不如现在的方便。自此以后很多年,很多人便再也没见过。
知道小超的消息是二零零年以后,那时QQ和手机都已普及,很多断了多年音讯的人又慢慢恢复了联系。
当年在中学与我最亲密的女孩儿燕子是最早联系上的一批同学,那日在电话里我们兴奋的寒暄了半天,问东问西,恨不得一下子知道对方这些年发生的一切,弥补自己不在的空缺。
闹腾的差不多了,她突然停了一下,问我,你还记得小超吗?
我说当然啊,谁会不记得他呀,学习那么好,老坐第一排,比我们女孩子还白净清秀的男生,谁不记得呢,对了,他现在在哪儿,怎样,不错吧?
燕子沉吟了片刻,开口说,我猜你就不知道,他已经死了,死了好几年了。
我估计那会儿我的下巴是快要惊掉了,死,对于那会儿的我们来说,是太陌生太遥远的概念。小时候的同学,是与自己的生命初期联系在一起的,与死亡是更加的遥远,太不沾边儿了。
可的的确确,那个小时候的同学,那个我记忆里的白衣少年,是真的早已走上了死亡的路,他不在我们这个世界已经很久了。
(三)
从燕子的嘴里我大概知道了小超的事情,燕子家与小超家隔得很近,她知道的情况也是听她妈妈在电话里的转述,距离小超的死也已很久。
小超后来上了师范学院,毕业以后回了山里,在我们临近的镇中学做了老师。他和同校的一个男老师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老师,但那女老师选择了那个男老师,放弃了小超。
后来的情节就比较像电影小说里的情节,反正就是不像现实里会发生的事,因为只是听说,我到现在仍觉得难以置信,想起来仍觉得惊骇。
据说,小超不能接受那个现实,这个我能理解,一向那么优秀孤傲的人,怎么能接受被人比下去呢,总之,小超那个时候应该是很痛苦,但我估计依他的个性,再痛苦怕也是只压在心里,不会说与旁人。
不能接受现实的小超对那两个人开始有了怨恨,某天因为一件小事,被怨恨冲昏了头脑的小超彻底失去了理智。
教化学的小超老师,在实验室配了硫酸,大概是这个情况,具体是他配的,还是找的现成的,我弄不清楚了。
总之,小超老师拿着装有硫酸的瓶子,把那对男女,那个年轻的男老师和女老师堵在了办公室,用硫酸泼了那二人。
可以想象被硫酸泼过后的惨状,那两个人都被小超的那一刹那的恶念给毁掉了,不,不是两个人,是两个家庭,烧伤后期的治疗是相当漫长的,费用也是惊人的,对于两个农村的家庭,两个正值风华的年轻老师,那都是毁灭性的打击,生不如死。
那个案件在当时当地轰动一时,虽然小超事后第一时间去了派出所自首,但因为案件性质太恶劣,赶上那个时候正是严打期间,小超被判了死刑,并很快被执行了枪决。
(四)
不管过去了多长时间,这种事情想起来总难免令人唏嘘,那样优秀的小超,却以那样的方式早早的丢了性命。
什么学霸,什么远大的前程,没有了生命,什么都是零。
我不知道小超的父母还有他的叔叔当时怎么能承受那样的痛,那么辛苦的供他读书,眼看着他长大了,毕业了,工作了,一切才刚刚开始,却以那样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据说我们当年的班主任,还在最后去看了小超,见了小超最后一面,老师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当场失声痛哭。
小超曾经是他的骄傲啊,也许老师对于小超的感情还远不止于此。
老师也是贫寒家庭走出来的孩子,他也曾像小超一样的隐忍着他的骄傲,他对于小超一路走过来吃过的苦,都是感同身受的,那个让他寄予了那么大希望的孩子,怎么能以这样的方式走在他前面呢,老师的痛我是能想象的。
前些年同学聚会想一起回去看看老师,才听说老师因为胃癌也早几年前就去世了。
(五)
经常也能听到一些新闻,很多成绩优异的孩子却毁在性格上,因为性格狭隘,偏激,杀人自杀者都有。想一想,总是跟他小时候成长的家庭,与他父母有着莫大的关系。
如果家庭能有足够的爱,父母能关照到孩子的内心世界,孩子从小能感受到父母的爱,他的心一定会是温暖和明亮的,那样的孩子即便遇到再困难再无法接受的境遇,也能平稳的渡过,不至于走到那样的偏狭之地,不至于走上一条不归的路。
如今我们都早已为人父母,越来越能感受到童年来自家庭,来自父母的爱,对于我们的影响之深远,给孩子什么都不如给她一个健康的心理,让她身心都健康成长,在没有我们的未来,她能平安快乐的活着,就是我们做父母的最大的欣慰了。
小超,我少时的同学,那个清秀白净的白衣少年,愿他在这一世温暖有爱,一切安好。
(无戒365训练营第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