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于“芝士阅读”。
卡尔维诺被称为大师中的大师,是一代中国作家的文学偶像,大部分人知道卡尔维诺恐怕都是因为王小波的推崇。如果你还没听说过卡尔维诺的名字,那么从现在开始阅读他的作品也来得及,毕竟卡尔维诺自己也说“一个作者只有作品有价值”,因此我们也不过多讲述他的生平,只简单介绍几句:意大利作家,1923年出生于古巴,父母给他起名“伊塔洛”是为了纪念祖国意大利,父母都是热带植物学家,卡尔维诺自述“我是败类,是家里唯一从事文学的人”,1985年猝然逝世,与当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失之交臂。
《看不见的城市》是卡尔维诺的代表作,在书中作者想象了许多虚构的城市,每一个都起了女人的名字,赋予她们各式各样的特征:记忆、欲望、轻盈、连绵……每次卡尔维诺只写一小段,慢慢累积成一本书,其间穿插着马可·波罗和忽必烈的对话,借马可·波罗之口,读者随着忽必烈听到远方的城市的故事,在庞大帝国注定崩塌成废墟的阴影下暂时得到一点慰藉。
除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对话,整本书没有什么情节可言,完全由城市诗篇组成,名为小说,实际上更像是散文诗。不需要惊心动魄的情节牵引,优美的文字和出人意料的想象力就能让人不舍得放下书本:
“从那里出发,向东方走三天,你会到达迪奥米拉,这城市有六十个银色的圆屋顶,诸神的青铜塑像,铺铅板的街道,一个水晶剧场,还有一只金鸡在塔楼顶上每天报晓。”
“迎着西北风走上八十公里,你就会到达欧菲米亚,每年的冬夏至和春秋分,七个国家的商人都会聚集在此地。”
“索伏洛尼亚是由两个半边城市构成的城市。在一边,有驼峰般陡峭山壁间的巨大过山车,装有链条轮辐的旋转木马,有旋转舱的摩天轮,蹲伏的摩托骑士的死亡飞跃,正中吊着空中飞人荡秋千的马戏团大圆顶帐篷。另外半边城市,则是石头、大理石和水泥建成的银行、工厂、宫殿、屠宰场、学校,等等。两个半边城,一个是永久固定的,另一个则是临时的,时限一到,就会拔钉子、拆架子,被卸开、运走,移植到另一个半边城市的空地上。”
没有人到过那里,但是每个人都能在自己曾经去过的城市里找到迪奥米拉、欧菲米亚或者索伏洛尼亚的影子。在某个金光闪闪的时刻,你也能在鼓楼的钟声中看到北京美若梦境的蓝天彩虹;而在你沮丧低落时,经过远郊的城中村,似乎也看见了首都繁华表面下的空虚与分裂。
当然,在真实的城市中寻找书中对应城市的尝试绝对不会成功。在卡尔维诺的笔下,一切都是象征和符号,这些千奇百怪的城市有可能是同一个城市,就像马可·波罗对忽必烈说的那样,他描述了这么多城市,唯独不提他的故乡威尼斯,但是实际上他在每个城市里都讲到了威尼斯:“记忆中的形象一旦被词语固定住,就给抹掉了。也许,我不愿意全部讲述威尼斯,就是怕一下子失去她。或者,在我讲述其他城市的时候,我已经在一点点失去她。”——在这里,《看不见的城市》似乎是一曲哀悼挚爱城市的挽歌。
如果奇幻作家缺乏灵感,翻一翻这本书会有很多收获,比如说两个半边城市组成的索伏洛尼亚,补充一些细节设定,加上人物情节,可以扩充成一个长篇小说,最后再总结一下道理。可是卡尔维诺偏偏浪费式地把一个个幻想城市铺陈到一本书里,写一个概要,过早地作出结语,让读者眼花缭乱,记不清哪个城市叫什么名字。大概也只有卡尔维诺有这样的气魄,一下子抛洒出珍宝盒,不忌惮他人窃取。
除了城市本身,马可·波罗和忽必烈的对话也饱含哲理,探讨城市的本质和人的生存。千奇百怪或者万变不离其宗的城市最终逃不过人的审视:是否存在一个完美的城市?完美的城市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应当生活在什么样的城市里?所有的城市是否最终都会成为废墟?人是否正滑向地狱?这些问题不一定能一一得到解答,但是思考的过程也让我们更接近答案。
城市虽然是这本书的主角,但串连其中的是经过并描述城市的旅客,读者通过旅客马可·波罗看到或者是想象这些城市,无论如何都会结合自己的处境对其进行加工,你曾去过哪些地方,见过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是少不更事的年轻人还是历经沧桑的老人,这一切都会影响你对那些城市的感觉。从这个角度来说,《看不见的城市》是一本常读常新的书,城市接踵而至造成的健忘症在某种程度上让这本书永远保持新鲜感。
最后友情提醒,看不懂也不用太钻牛角尖,不求甚解也是一种读书方法,要知道,卡尔维诺可不是一个严肃的老头,如果你为了一个象征意义而想破了头,他说不定在天堂偷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