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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导主任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五年级一班的自习课上写明天的数学教案。这个班的班主任生孩子了。所以,在放暑假前的几个月,你会是五年级一班和二班这两个班的班主任。那次主任这样对我说。可是,这个学期才刚刚开学半个月,有些学生带来的早饭还是过年的时候家里炸的麻花。
这次主任找我又会是什么事。
他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我没有情绪波动地看他。真的。我没骗你。看着主任当真的时候眼珠子暴突的样子,我才信了他。
是个农村的女孩子,不过,现在在她姐姐开的诊所里上班。
农村的,不怕,我也是农村的,只要人好、可靠,就行。我一般都会对给我介绍对象的热心人这样说,我不知道前前后后一共说过多少次,当然,我也不知道我最后一次说这话,会是哪一次。会是这一次吗?
看,就是那个诊所。主任的手指摇摇指向一个方向,那里看过去是几排还没有发芽的杨树和街道两边一些露出土屋顶的平房。我答应主任先看看,接下来就是等有人带着我或者我们在一个大家都不觉得尴尬的地方见面。
我决定先自己过去看看。我们未婚人士称这个叫“侦查”。
我顺着主任指的方向找过去,那一片是城乡结合部,街道两边共有三家诊所。我先到第一家诊所,里面一个秃头的老中医正在给别人把脉,药柜前一个中年妇女在抓药。不是。我转身出来。第二家诊所在街对面,我让过两辆拖拉机过马路进到诊所。一个女子正给躺在床上打点滴的病人拔针,看到我,说,看病吗?我判断不出她的年龄,更不知道她是不是那个“姑娘”,但凭我的直觉,我知道她应该不是大夫。我就问,大夫呢?女子说,我姨马上就回来,稍微等一等。人物关系不对,也不是。我抱歉地笑一笑,转身出来。
就剩最后一家。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中山装,还算干净平整,是才穿上过了两个年的衣服,还是新的。脚上的皮鞋虽然便宜也是今年过年才买的,很大程度上暗地里就是为今年的相亲准备的。
这家诊所里的人真多,一个中年女大夫面前排队等着六七个病人,药柜子前面站一个女孩子在照着药方抓药,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因为药方已经攒了三两张,她很认真地抓药,根本无暇注意到我。这样好,我本来就是秘密查看的。
旁边等待的一个小孩子不知为什么突然在她妈妈怀里哭起来,另一个更小的孩子看一看,也跟着大哭,诊所里的气氛有些紧张也更令人焦虑。我对那第一个哭泣的孩子做了一个鬼脸,因为逗引来自陌生人,那孩子吃惊地睁大眼睛看我,忘记了啼哭,另外一个孩子看到哭泣的元凶孩子不哭了,也停止哭泣,诊所里安静下来。小孩子就是这样,连哭泣都要抱团。为了巩固战果,我给两个小孩子讲了一个狗熊偷蜂蜜的故事。我看到她看我一眼,眼神里有些感谢的意味。
她叫于玲,二十一岁。介绍人介绍我们两认识的时候,她的脸微微发红,也许是认出了我,猜到那次我去诊所的意图,她又有一些气恼的模样,不过,在我看来很有意趣,就像看到小学生不放弃追那只累得自己汗流满面、气喘吁吁的花蝴蝶一样。
她家诊所的病人很多,她很忙,而我在学校放学后基本没什么事情,那点小学的教案我用不到一小时就能完成。我在星期天休息的时候会到诊所去,我不确定我能帮她干点什么,我是想多接近和了解她。我见机行事,收拾一下被小孩子弄脏的地面,或者再发挥我哄孩子的特长,维持一下诊所秩序,让大家能有一个轻松一些的就诊和工作环境。
一次,我看到她抓中药的时候找不到小凳子踩脚,拿不到最高一层的药材,就发挥我高个子的特长,帮她把那个药匣直接抽出来放在桌子上。她看看我,看看她姐姐,然后笑一下快速取好药,再看我,我会意,立马把药匣放回原处。她的姐姐全神贯注给别人诊断,似乎完全没有看到我们之间的配合。
在正式见过三次面以后,哦,那种我去诊所自己找事的见面不算,只有约好在外面我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见面才算正式见面。
我问她,对我的感觉怎么样?她低下头,脸又红了。她很爱脸红,每次我直接看她,她发现的时候都会脸红。我想,这也许就是对喜欢的人才有的样子吧。可是,我不要我自己猜出来,我想要她亲自说给我听。这是我过往的经验。有几次,我也看到了女孩子在我面前害羞和脸红,有的还走开去,我想当然认为那就是喜欢我,可是,到后来还是让我又给介绍人说了几次自己找对象的要求。不知道这次是不是最后一次。
她的脸更红了,好久没说话。我的心里开始打鼓。是不是我有些着急了,才正式见面三次就问这样尖锐的问题,或许我应该找介绍人来问她或者去问她的姐姐,那样就会少许多尴尬。那次我们是在一家面馆见面的,我看到她那种样子可能会影响她吃饭的情绪,马上又说,先吃饭,不说别的。然后,帮她拿一次性筷子,掰开了递给她。炒面上来了,我拿醋壶和辣椒问她,要不要?她看看我说她自己来。那是那次我们见面她说的第一句话。
春天的时候气候变化快,得病的人也多,她更忙了,有时候我放学后来诊所,那时候都还有病人。有几次,她的姐姐让她跟我走,说自己忙得过来。后来我才知道,是她的姐姐找人给她介绍对象,找到了我。想来,先于她,她的姐姐是最先看中我的人。可是,她的姐姐又是什么时候见过我的?真是个迷。
春天真的来了,杨树柳树长出嫩绿的小叶片,杏花桃花开得热热闹闹,蝴蝶和蜜蜂在花朵之间忙碌着,我们看花看蝴蝶也看到了心情不错的对方,在那样的氛围里两个目的明确的年轻人愉快又轻松。那次我们在微醺的春风里见面。
上次你问我的问题,我想过了。她突然说。声音很小,但是对于时刻关注着她的我来说听得清清楚楚。我继续看花,支棱起耳朵静静等她的下文。我不敢看她,甚至不敢让她发觉我的紧张,不是我也害羞,不是怕她说出来我不想听的内容,而是,我怕我一看她,她就又脸红到不敢说话。
我觉得挺好的。她的声音更小了。我的心跳声已经大到盖过了她的说话声。我没有激动地睁大眼睛说,真的?也没有颤抖着大声说,太好了。那些都是电影里的桥段,我觉得不适用于当时还小小心翼翼的我们两人。
我微微笑,用平静的语气说,晚饭你想吃点啥?那是我认为的平静,我认为我当时是握紧拳头控制住我的情绪,然后深呼吸,再说话的。后来,她说,声音都是颤抖的,还不如她,虽然声音小,但是很镇定。她居然说她镇定?
我们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已经是动不动就下雷暴雨的夏天了。那天在学校后面的湖边,我们一起看刚刚下完雨后天边的彩虹。我们静静地都不说话,恐怕打搅了那份完美的浪漫。清凉潮湿的空气让人好动,总想着该干点什么。
我们去看一场电影吧。我说。我不知道那天播放什么电影,但我知道我想体验靠近她的感觉,电影院的黑暗可以营造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意象,电影可以很好地掩盖我们在一起时的紧张和尴尬,至于电影内容,最好是爱情故事,能带动我们两个的情绪,如果不是,也没关系,在闹中取静默默体会彼此就好。
还好,是战争片,揉入了朦朦胧胧的爱情,河边的男女主人公有点像刚才的我们两个。欲语眼含羞。
暴雨应该是在我们看电影的时候又下了一场。我们出来的时候地上有大片大片的积水,路灯昏暗处,一片一片亮晃晃地撕开黑暗。我们原本是拉着手出来的,那是我们第一次拉手,在电影散场人多的时候,我们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了,我趁机拉住她的手,她没有反抗,把她的手乖乖地让我握住。遇到大片的积水,我们踮起脚尖跨过积水,我很轻松,她却不行。我的腿短。她说。她的鞋子已经沾上水。
来,上来吧。我蹲在地上看她。她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来吧。我又说。她站在我身后,左右看看。黑夜里,没人关注我们。我轻轻揽住她的小腿,只等她抱我的脖子。
两只胳膊终于犹犹豫豫攀上我的肩膀,身体却还是没有靠近我。
抱紧了,我要站起来了。
她听到我要起身,马上抱住我的脖子。我站起来,很轻的一个人,很温暖。我咧开嘴,迈开大步背着她走过一片一片积水。
第二年雷雨季的时候,我们两个忙手忙脚地找东西给儿子捂住耳朵。她抱怨说下雨天又湿又闷,屋子里不通风,好难受。我替她把汗湿的几缕头发挽在耳后说,再忍一忍,等出了月子就好了。
外面很黑,一道道闪电划破夜空,远处,马路上大片大片的积水映出光亮。又在等谁背着心爱的人跨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