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秋的秋天
文/张淑英
1992年秋天,暖秋刚好十九岁。
吃过早饭,暖秋刚出了门,西北风就呼呼地顺着她的裤腿、袖口、脖子直往身体里钻。暖秋不禁打了个冷战,她赶紧缩了缩脖子,又伸手系上靠近领口的扣子。低头的瞬间, 她瞥见了自己布满小裂口的手指,眼圈红了。她又弯腰扯了扯裤腿儿,掸掉早上喂猪时猪仔拱的猪食。
想到猪仔,暖秋不由地想,人如果能像小猪娃那样活着就好了,除了吃喝,无忧无虑,多好!哪像自己,才十九岁,却被诸多的烦心事堵得喘不过气来。
当初,人人都认为自己能上大学,到头来还不是别人替自己上了;自己能舞点文弄点墨又有什么用啊,就算校长再看重自己,到头来还不是黑民办老师一个?工资还不是半年都没领到一毛钱吗?唉!教完这学期,再舍不得学生也得走,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想到这儿,暖秋苦笑了一下,又甩了甩头,好像那些烦恼都能甩掉似的。
“秋,你爸好点没有?”迎面走来三婶。
“好点了,再化疗两个星期就回来了。”
不知怎的,暖秋打心里不愿意跟人提起这个话题,一提起心就像刀剜似的霍霍地疼
“唉!年轻轻的,就得了这样的病,这可咋整呀!”
这句话就像给暖秋的心里又塞了一团稻草。暖秋一下子红了眼圈:辛劳半生的爸爸怎么一下子就得了那么重的病呢,老天对自己对爸爸都太不公平了!暖秋想归这样,但学生还是耽误不得的,于是转身急匆匆地向学校走去。
到了学校门口,暖秋感觉心里舒服多了,学生们的一句句“老师好”,似乎把寒冷赶走了许多。
“老师快来看看吧,小英的嘴唇都快磕透了!”班长的话让暖秋打了个寒噤。
讲桌前,小英被一群孩子围着,她嘤嘤地哭着,嘴里嘴外都是血,有几个女生在帮她擦着。
“老师,是红花撞得她!”有孩子抢着说。
红花耷拉着脑袋,蜷缩在墙角。
数学老师走过来说:“让红花的奶奶来一趟吧!”
“让她奶奶来?七八十岁了,你是让她出钱,还是让她治伤?”暖秋觉得数学老师有点可笑。
在诊所里,包扎过的小英如同一个化了妆的小丑。暖秋边递给医生钱边问:“会留疤吗?”
话音未落,小英的妈妈风风火火地就闯了进来,开起了机关枪:“你这个老师咋当的!连几个孩子也管不好,留了疤就找你算账……”
“妈,你说啥呢!不怨俺老师,俺跑太快了,是红花不小心撞倒了俺。”小英因嘴疼,说话声音不大,眼却瞪得很圆。
暖秋咬着嘴唇儿,顿了顿说:“让小英在家休息两天吧,晚上我去给她补课。”
小英的妈妈怔怔地看着暖秋,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
放学铃声响后,风刮得更紧了,天空中不知何时已飘起了小雨。暖秋向家跑去,可双腿却像灌了铅。
妈妈临去医院时的叮嘱仿佛还在耳畔:“闺女,牛也卖了,给你爸治病就指这一块棉花了,千万别让雨淋着啦!”那一地开得白花花的棉花,早上只摘了一小片,可现在,不仅教学误了地里的棉花,还得受家长的气——暖秋的泪水和着雨水在脸上横行。
晚秋跑到家门口,她愣住了!满满的两大袋棉花,整齐地放在大门口,上面还搭着一块塑料布。她向四周望了望,胡同的尽头,一群人边走边向自己摆手,她看见那里面有小英的妈妈、红花的奶奶、三婶、李婶、校长的婆婆……
暖秋抚摸着袋里的棉花,感觉是那样柔,那样暖。她掏出包里的钥匙,去开大门。一个纸条和一卷钱掉在了地上。暖秋弯腰捡起,纸条上是校长的字迹:秋,这一千元先拿去给你爸治病,不够以后老师们再接着凑。
暖秋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三年后,暖秋成了村里唯一一个师范毕业的老师。
附:作者张淑英, 语文老师, 河南永城人,市作家协会会员。 闲暇时以读书为乐,码子为趣,在平淡的生活中寻觅诗意的美。有多篇作品刊于省市报刊。两篇小文所写均是真事。希望带给他人温暖或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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