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天,早餐厅从早到晚都是连轴转,不过能赚点加班费,是李笙磬最高兴的事情。这样她月底就能多存点钱,也能给自己买件新衣服穿。
其实有件事情,她始终不明白,大家明明都挣同样工资,为什么其她人都过得比她好?她们想买新衣服就买新衣服,光化妆品的瓶瓶罐罐就各种各样,还不断更新换代。而李笙磬什么都没有,就连四季的衣服加起来也没几件。那种春夏秋冬,一个季节两套衣服来回换洗的感觉,让她每每想起都阵阵发呕。
程雪曾暗示过李笙磬,只要她找个男朋友,就有钱买衣服,买鞋子,买化妆品,吃好点的餐厅。
李笙磬盯着程雪滴溜溜转的黑眼珠子,假装懵懂地点头。也许程雪说得对,可是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付出就能得到这么多东西?李笙磬心里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而要什么没什么的笙磬,真的付不起任何东西。千千万万条路,她只能走那条最笨的,最慢的……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拿自己的爱情去换物质,随随便便为了物质而谈恋爱。她看过那些小说里写着,爱情是两个人相互吸引,互生爱慕,从而锲而不舍,坚定不移,再共同生活,共同努力。
她不要在爱情还没来到之前,就为了物质轻贱了自己,和自己的爱情。
最后一日自助午餐,这桌客人刚走,就有客人等在桌边叫服务员马上撤台,笙磬转身放汤碗的时候没注意身后有人,而女顾客也着急落座,直接撞上了笙磬手中的汤碗,残汤全部扣在她衣服上。
女顾客满面震惊地冲着李笙磬“叽哩哇啦”喊了一通。李笙磬的脑袋瞬间就一片空白,还是梁铃铃反应快,拿起干净口布给顾客擦衣服上的污渍,不住道歉。女顾客急忙后退,抢过梁玲玲手中的口布自己擦拭。
此时在邻桌撤台的姜书玄放下手中活计走过来,扶了扶金边眼镜从容接上女顾客的话,再翻译给刚刚走过来的菁姐听。
那一刹那,李笙磬全身血液似被抽干,整个人都凝固木讷,只愣愣地瞅着姜书玄,看他个子越长越高,全身上下闪着不一样的光芒,这光芒是整个饭店的男服务员都没有的。
“很抱歉给您造成困扰,我们会负责将您的衣服清洗干净,晚一点给您送到客房。”菁姐弯腰堆笑道。
姜书玄接着翻译给顾客听,顾客脸色这才慢慢缓和下来,对笙磬露出笑意。
而李笙磬恍然惊醒,立马满心愧疚地低下头,丝毫不敢直视顾客的眼睛。
姜书玄对发愣的笙磬笑道:“她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别往心里去。”
“谢谢啊。”笙磬露出笑意,她也难得发自内心的笑一次,不觉又多看了姜书玄两眼。
忙碌在继续,菁姐没有责怪她,洗衣费也没有让她承担。经过这次窘迫,李笙磬也自我反省,以后再忙再乱她不能乱。若事到头上无论大小,首先不能慌,也绝不能避。而且她又忘记了福岛先生的话,不能低头。
晚上十点下班,李笙磬拖着疲惫的身体却再也迈不动寝室的楼梯,所性走到角落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台阶上。
明天,明天终于能睡个懒觉了,笙磬长长舒下口气。她抬头看赤白路灯后的墨色天空,好思念家乡的夜,抬头便是满天星星……只是,只是在城市里却只有深灰色高穹,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它们应是被刺眼的白光尽数淹没。
可是纵然如此,为何人们还那么向往城市?而她又为何偏要留在城市?其实家里的姑妈早就替她安排好了路,初中辍学,去镇上的服装厂做机台工,成手一个月能挣两千。然后找个条件好的人家嫁人生子,白天围着机台转,晚上围着锅台转……只是李笙磬为何不甘心呢?为何不听她的话呢?
为何?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到底为何!
泪水就那么不争气地涌出眼眶子, 她仰着头深吸一口气,将滚涌在眼眶子里的温热液体又狠狠吞下去,她连哭得资格都没有,她不能给自己任何脆弱和放纵的机会,她怕一旦松下来便再也站不起来。
笙磬用手背将眼角淌下的泪儿抹净,才看到姜书玄不知何时站在旁边。也许是惊,也许是夜太凉,她不觉打了个寒战。
姜书玄将外衣脱下来,弯腰披在她身上。笙磬又是一惊,连忙把衣服还给他:“我,我不,不冷。”
“穿着吧,别感冒了。”姜书玄不容笙磬推脱,接过衣服又给她披了回去。
笙磬肩膀一抖,她借着赤白灯光瞅着姜书玄,第一次感觉温暖轻轻拥着她。她看不清他的目光,却能感觉到他眼底的关怀,竟给了她一种错觉。
笙磬动摇了,就这样动摇了。那种感觉她说不出来,是向往还是渴望,又或是觉着他外衣上洗衣液的味道很温暖。
只是,那又怎么样呢?笙磬不敢让自己丧失理智,慌乱地收回目光又坐回台阶上。
“你会日语?”笙磬心中有太多疑惑,姜书玄身上藏着太多让她惊喜的东西,也许她可以问。
“我高中毕业就去日本留学,在日本待了七年,去年才回来。”
笙磬心里又是一抖:“那你怎么会在城际当服务员?”
“是我妈安排的。”姜书玄坐在笙磬旁边,胳膊搭在膝盖上看着她的脸,“盛总以前是我爸的下属,我在这里工作他能照顾到我,给我安排个好职位,有五险一金,铁饭碗挺稳定的。”
盛总可是城际的一把手,而且城际是国企,他不仅是老总还是政府官员。笙磬此时已是震惊至极!她从来没想到,姜书玄的关系竟然是如此!
“那你爸?”
“我爸不在了,在我17岁的时候生病去世了。”
“我……我不知道。”
“没事。”姜书玄扶了扶眼镜,“我从小住在那里,我爸以前坐在盛总的职位,只是后来……”
姜书玄指的地方是饭店最深处独立出来的一个院子,那里绿树成荫,翠草如茵将院子挡的严实。那是高层领导的办公楼,家属楼,也是笙磬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笙磬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是该安慰姜书玄还是说点别的话。刚开始她还满心发酸,觉得姜书玄作为一个官二代,拿了世界上最好的牌,可是听见他爸爸不在了以后,又觉得他命不好,福只享了一半。总之李笙磬此时的心情复杂极了。
“我爸和我妈都在日本念书,所以他们也希望我去日本。我妈就在我高中毕业后送我过去留学。学费需要十几万,那时我家条件已不如从前,我妈就卖了房子,把我送出去。她又用剩下的钱买了一套小房子自己住。”
“阿,阿姨真不容易。”
“嗯。”
姜书玄同李笙磬说了许多,几乎将他的事情都交代了一遍,毫无保留赤诚相待。而李笙磬第一次勇敢地迎接他的目光,更加仔细打量这个人。
两个人也不知道聊了多长时间,反正中餐厅的同事已经陆续下班了,他们再这么坐下去明天又不知会传出什么“八卦”,只得起身回寝室。
姜书玄一直将笙磬送到寝室门口,才将衣服接过来,看着她进门才走。
梁铃铃还是躺在床上打电话,陶安然看了笙磬一眼又继续摁手机,程雪翘着二郎腿倚在被子上用mp5看韩剧,满脸泛着红光,乐得花枝乱颤,也只抬眼看了看笙磬便又低下头。笙磬独来独往惯了,大家都习以为常,没有一个人会问她为何回来的这么晚,又是去了哪里……
自己的存在感如此低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李笙磬摇头自嘲:应是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