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逗留在杭州,为何不去下乌镇?
妻子欣然赞同。如此举案齐眉、秒速达成共识,得拜玩兴不减所赐,这也说明我们苍颜白发包裹下的一颗心,尚且年轻火热。
当然,这样临时起意,率性而为,说走就走的旅行,已经不知道多少年都未曾发生过了。倏忽之间,早已人到中年,什么攻略之类的,与其说一概省去,还不如说是人老眼昏,无心无力操作了。
长途汽车背负着我们一个半小时后,“哐当”一声停下,乌镇到了。换乘350路公交车,进入景区,我们盲目地选择在西栅下车。没想到,这还是明智的选择。
门票的设置,让我们有些患得患失:独玩西栅150元、东栅110元,东西栅一起玩的通票190元。价格坚硬无比,不论“丑团”还是“美团”,一个子也不能少。如此不给情面,让人很没有成就感。
茶米油盐的生活经验告诉我们,买个通票或许是个划算选择。
检票的小伙子拦住我们,说,从东栅先看起吧,看完可以看西栅的夜景。我们对他的建议只报以微笑,旋身进入。
虽是周一,但在入口的候船处,也是人声鼎沸,慕名而来的游客聚集了一大片。进入景区,并非一定得乘船,也可以走路,坏就坏在“免费乘船”这几个字上,大家都想,既然花了190元,如果不去享受这免费的服务,不就吃亏了吗?因此心甘情愿地排队等候,耗了十几分钟,隔了一船后,我们才登上船。
绿水悠悠,小舟晃晃。
水乡味道浸满了周身。
凭栏而望,远的是青砖黑瓦斗角,近的是移动交集的小船,高的是蓝天白云,低的是潺潺流水。远近高低,各安其所,不蔓不枝,相得益彰。船在景中,人在船中,船动人移,妙不可言。
此时此刻,爱人、小舟、拱桥、流水、清风俱全,如梦如幻,什么按揭房贷、职称职务,这些世俗之物,似乎通通从身上掉入水中,随着流水滚滚而去了。
此情此景,美中不足的是头顶上的烈日,不能换成一轮皓月啊!
上了码头,天地骤然变大了,几条细细长长的路,悠悠地朝前撒开去。
石板古劲,一看就是老货。那些隆起的拱桥,必须得拾阶而上,这一条件,无形当中挽救这些石板,使它们免受了机械车辆碾压之苦。
当然,既然是水乡,出行往来也不是全靠这些窄窄的石板路,主要还是靠那一条条宽阔的水道,它们是水乡的高速公路。妻子说,住在这里,若是家里没有一条船,犹如在城里的人家没有一台车一样的不方便。
住宅自然是临水而建,如今住宅大多开发为家庭旅馆了,这样的水景房,令很多人向往的,因此生意不错。我们朝对岸望去,总看到临窗而坐的游人,喝茶、喝咖啡、喝啤酒、聊天、发呆兼有。总之,都是一副漫不经心、没心没肺的样子。我们看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看我们。大家彼此从一个城市,移动到这里来,成为风景里的风景了。
每隔三五十米,水岸边便有码头。如今这些码头,主要用于装卸食品、换洗的被褥以及租船的游客上下船。因码头是开放式的,一些喜水孩童便在大人的看护下亲水,其乐融融。水中游着许多不知名的小鱼,长得瘦长瘦长,它们也见多识广,因此也不怕生,反而人来欢。于是,人乐,鱼也乐。
若是小资一些,可以雇一艘小船,在吱吱咯咯的摇桨声和哗啦啦的流水中,慢慢前行。我想,坐在船中穿过桥隧的感觉,一定很美妙。因为,从窄暗到豁然开朗的那一瞬间,会让人心潮澎湃起来。我每次驾车或坐动车,穿过隧道时,就有这种起伏的感觉。
我俩完全仰仗双腿,在青墙黑瓦下时疾时徐地穿行。因有绿树、屋檐、亭廊的庇护,阳光基本晒不到,所以,高高挂在空中的太阳,并不讨人嫌。也许,如果有些毛毛细雨的话,会有“雨巷”那种感觉吧。旅游这种事,不同人的眼里有不同的风景,不同的天气造就不同的风景。一次把一个地方的风景看全,是不大可能的。
我们没有请导游,纯自由的野游。我们对这种纵向的一贯到底的路,一点也不害怕,反正走到累了困了,回头便是。就是走久了,有些视觉疲劳。
江南的老房屋大同小异,砖木结构,两层,飞檐翘角,只是老家的房屋大多临山而建。而像福州城内一些老房子,也是临水而建的,遗憾的是,旧城改造中拆了不少。幸存下来的三坊七巷呢,都建在旱地上,少了水的缠绕,巍峨之气足,灵秀之气弱。二者各有千秋,因人喜好而喜好吧。
为了调整视觉,看见园子,我们便会钻进去转悠。在曲折迂回的移步换景中,寻找新的亮点。没想到,这一穿插,居然闯进了茅盾的陵园。恕我无知,西栅居然是这个大文豪生于斯长于斯眠于斯之地。
记得有人评论茅盾先生的散文说有些矫情,我想,如果评论者到这里来看看,就会深刻理解,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内涵。这水是绵绵稠稠的水,低低徊徊,缠缠绕绕,多么像即将行千里的儿女,在母亲面前泪目漓漓,难分难舍。这水,早已沁入茅盾先生骨子里,他的情感世界怎能不丰富啊!
出了茅盾纪念馆,继续走走停停,参观了世界互联网大会接待贵宾的枕水度假酒店,大堂里摆着一张小叶紫檀的床铺,售价500万,我们只能远远地看看,生怕太近的目光把这么贵重材质望穿了。然后再绕到西栅大街转悠,午饭都忘吃,不知不觉到了下午4点多,我们不得不走出西栅,因为到杭州的末班车是在6:20。且东栅的门票都买了,必须去转转,否则心里过不去。到东栅还有个好处,就是离客运站近,时间上好把握。
显然,东栅比西栅要小得多,也简朴得多,游客自然也少得多。船工和店里的老板们,见到我们都卖力地吆喝着,可见他们的营收压力比西栅大得多。
夕阳西下,水似乎也失去了气力,和树、房、狗一样,懒洋洋地不动,东栅愈发显得悠闲宁静。东张西望中,惊喜地见到了木心的故居。可惜在维护之中,虽吃了闭门羹,但也不虚此行了。
人出景区,心仍在里头,乌镇真是个勾人心的地方,如果时间允许,我们在这留一夜,枕着水声,做一场好梦,多好。可是没办法,我们这代人就这样,有时间的时候没经济能力,有经济能力的时候又没有时间,生活的步骤总是紧赶疾跑,留下许多遗憾。
我和妻子说,以后孩子谈恋爱时,可建议他们在这里住下,过过慢生活。他们这代人,条件好,时间和经济基本没矛盾。他们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啊,世界属于他们的。想到这,心里就像被水乡的水润泽着似的,融融暖暖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