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地十年,每到夏天,我都会回趟老家,因为家乡的小龙虾!今年夏天,却回不去了。疫情,阻隔了我回家的路……
所以,第一次,在他乡过着茶不思饭不香的夏天。
我是四川人,来到了北方的一个小城市。北方有很多美食,可是都不太合口味。都说入乡随俗,可是固执的我,坚持自己在家做饭,吃着家乡的味道。这十年,我好像一直没有融入当地的生活,这里的人真诚热情,这儿的饮食美味可口。可我就是个异乡人,没有归属感。一到节假日,归心似箭,马不停蹄赶回遥远的那个家。
火车一入四川境内,看到清清亮亮的河水,升起袅袅炊烟的农屋,曲曲折折、纵横交错的田野,心中便油然生起满腔的亲切和兴奋——我回家了!在路上,对回家要吃的美食如数家珍——火锅、串串、牛肉面、牛肉米粉、冰粉、锅盔凉粉、水煮鱼、藤藤菜……,还有夏天必点的小—龙—虾。一想到这些,口水都流下来了,心里已经骚动,摆好大吃一场的架势,好像一个饥民看到吃的,眼睛发亮;好像这之前没有吃饱吃好,回家一定要好好犒劳我这空虚了半年之久的肚子(春节回家过)。
像生病了一样,太难受,今年夏天真的回不去了。早在小孩还没放假时,就告诉在老家的妹妹,我要吃小龙虾。她说:“包在我身上,回来给你做,让你吃个够!”火锅呀,串串呀,我都吃过,可是小龙虾我已经两年没吃了。为啥?备孕,怀孕,哺乳,只能咬牙切齿地忍着,就为了在这个夏天能回家吃上正宗的小龙虾。老公说,瞧给你馋的,这儿就没有一家小龙虾让你满意吗?我摇摇头,瘪瘪嘴,吃过一次,再也不想吃第二次了,不是我要的那个味儿!所以从我断奶开始,就盼着夏天的到来。快一年了,我就想把我的第一次献给家乡的小龙虾,不想轻易尝试当地的。
终于等到放假了,妹妹又给我画大饼,要做香辣小龙虾,蒜味小龙虾……还发图片,发视频引诱我。我这小心脏怎么受得了啊!心早就飞回去了,热烈而迫切。世事难料啊,正要收拾行囊时,突然,有所好转的疫情又四面反弹了,东北、北京、新疆、香港等很多城市或封城、或限制出入。我,还要带着两个小孩回去,怎敢冒风险?痛定思痛,退掉了手中的车票。
别了,我的小龙虾。别了,家乡的美食。从此,夏天的味道变得苦涩无味。
人生第一次,我留在了异地过夏天,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吃着无滋无味的饭菜。只有妹妹寄来的杨鸭子一解我乡愁,抚慰我苍白的味觉。
其实,每次回家之前,我都想象自己会吃遍所有美食。可是,真正到家那一刻,双脚落在那片土地上时,我整个人踏实平静了,反而没有那种渴求迫切的心情。 回去的那段时间,我并没有去寻觅品尝各种美食,只一两顿火锅,几顿早餐米粉,一些小吃,大部分还是在家乖乖吃妈妈做的日常的饭菜。
我很疑惑自己的反差如此强烈。年纪渐长,明白了,我想念的不是那些美食,而是那些从小土生土长的记忆中的味道,是那里熟悉热闹的大街小巷,是那里亲切温暖的亲人,是一份在我心里一直割舍不断的浓浓的乡愁……
年少时,我总羡慕远走他乡的人,外面那么神秘,是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所以难以理解余光中的《乡愁》,那么简单的字眼,却让人魂牵梦绕?于是,有一天,我义无反顾地跟着老公离开了这个从未离开过的城市,欢欣雀跃,意气风发,像一个被爸爸妈妈束缚久了的小孩,终于在松开怀抱的那一刻,头也不回地就跑了,憧憬着前方的未来。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在歌词听懂,《乡愁》读懂时,是在我离家的第一年。
突然不顺心的事如雪片纷至沓来。有次在给家人打电话时,我故作无事,向她们报平安。但听到电话那头声音的一刹那,眼泪不争气地哗哗哗流下来了,可是没有哭出来。我忍住了,不想让她们担心,也不想承认我的离开是个错误。
从此,我懂了很多,懂了为什么在外地的人都喜欢报喜不报忧,懂了在外面的世界里一砖一瓦都需要辛苦打拼,懂了在挤公交时想到这个城市那么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地的心酸,懂了在节假日无处可去的冷清与孤独……幸亏老公还爱我十年,让我在异乡还一直坚持着,甚至下决心在这里安家。
这座城市挺好的,冬暖夏凉,尤其是夏天,没有老家的高温酷热。朋友的家人还专门从四川过来避暑。但是只有我依然每年夏天必回。我的家早就在这里了,可是我还是坚持。我愿意回去在烈日炎炎下大汗淋漓,吃着冰粉;愿意吹着空调,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愿意边手拿扇子,边听着树上“知了知了”的蝉声……多么舒适惬意,多么自由清爽。
现在交通那么发达,半天就能到家。我可不想像唐代贺知章那样,“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也不想像余光中那样,我在这头,故乡在那头。
离开家乡不需那么悲悲戚戚,回到家乡也不用阔别已久。只要心中家乡的味道一飘过来,就可以马上定张车票,即刻启程,当天到达,吃上香喷喷的家乡菜。
思念是一种病,得靠美食治。这个夏天,病得更严重。等到疫情好转,等到春暖花开,我一定会带着积蓄已久、如火山爆发的炽热的思念,回到那遥远的故乡,追寻心中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