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以前大胡子问过我一句很奇怪的话:"你要一个赚多少钱的丈夫”
我说:看得不顺眼的话,千万富翁也不嫁;看的中意,亿万富翁也嫁。”
“说来说去,你总想嫁有钱的。”
“也有例外的时候。”我叹了口气。
“如果跟我呢?”他很自然的问。
"那只要吃得饱的钱也算了。“
他思索了一下,又问:”你吃得多吗?”
我十分小心地回答:“不多,不多,以后还可以少吃点。”
就这几句对话,我就成了大胡子荷西的太太。
婚前,我们常常在荷西家前面的泥巴地广场打棒球,也常常去逛马德里的旧货市场,再不然冬夜里搬张街上的长椅子放在地下车的通风口上吹热风,下雪天打打雪仗,就这样把春花秋月一个一个地送掉了。
一般情侣们的海誓山盟,轻怜密爱,我们一样都没有经过就结了婚,回想起来竟然也不怎么遗憾。
其实结婚后的我们,在生活上并没有什么巨大的改变,荷西常常说这个家,不像家,倒像一座男女混住的小型宿舍。我因此也反问他:“你喜欢回家来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同学在等你,还是情愿有一个像《李伯大梦》里那好凶的老拿棍子打人的黄脸婆?”
大胡子,婚前交女友没有什么负担:婚后一样自由自在,吹吹口哨,吃吃饭,两肩不驼,双眼闪亮,受家累男人的悲戚眼神,缓慢步履,在此人身上怎么也找不出来。
他的太太,结婚以后亦没有喜新厌旧改头换面做新装,经常洗换的,也仍然是牛仔裤三条,完全没有主妇风采。
我们结合的当初,不过是希望结伴同行,双方对彼此都没有过分的要求和占领。我选择了荷西,并不是为了安全感,更不是为了怕单身一辈子,因为这两件事于我个人,都算不得太严重。
荷西要了我,亦不是要一个洗衣煮饭的女人,更不是要一朵解语花,外面的洗衣店,小饭馆,物美价廉,女孩子莺莺燕燕,总比家里那一个可人。这些费用,不会超过组织一个小家庭。
就如我上面所说,我们不过是想找个伴,一同走走这条人生的道路。既然是个伴,就应该时刻不离地胶在一起才名副其实。可惜这一点,我们又偏偏不很看重。
许多时候,我们彼此在小小的家里漫游着,做着个人的事情,转角碰着了,闪一下身,让过对方,那神情,就好似让了个影子似的默然。更有多少夜晚,各自抱一本书,啃到天亮,各自哈哈对书大笑,或默默流下泪来,对方绝不会问一声:“你是怎么了。疯了?“
偶尔的孤独,在我个人来说,那是最最重视的。我心灵的全部从不对任何人开放,荷西可以进我心房看看,坐坐,甚至占据一席;单身,我有我自己的角落,那是:”我的,我一个人的。”结婚也不应该改变这一角,也没有必要非向另一个人完完全全开放,任他随时随地地跑进去捣乱,那是我所不愿的。
许多太太们对我说:“你这样不管你先生很危险的,一定要把他牢牢地握在手里。”她们说这话时,还做着可怕的手势,捏着拳头,好像先生变成好小一个,就在里面扭来扭去挣扎着似的。
我回答她们:不自由,毋宁死,我倒不是怕他寻死。问题是,管犯人的,可能比做犯人的还要不自由,所以我不为难自己,嘿!嘿!”
自由是多么可贵的事,心灵的自由更是我们牢牢要把握住的:不然有了爱情仍是不够的。
有一次我突然问他:“如果有来世,你是不是还是娶我?”
他背着我干脆地说:“绝不!”
我又惊又气,顺手用力啪地打了他一掌,他背后中枪,也气了,跳翻身来与我抓着手对打。
“你这小瘪三,我有什么不好,说!”
本来期望他很爱怜地回答我:“希望生生世世做夫妻。”想不到竟然如此无情的一句话,实在是冷水浇头,令人控制不住,我顺手便又跳起来踢他。
“下辈子,就得活出个全新的样子,我根本不相信来世。再说,真有下辈子,娶个一式一样太太,不如不活也罢!”
我恨得气结,被他如此当面拒绝,实在下不了台。
“其实你跟我想的完完全全一样,就是不肯讲出来,对不对?”他盯着我看。
我哈的一下笑出来,拿被单蒙住脸,真是知妻莫若夫,我实在心里真跟他想的一模一样,只是不愿说出来。
既然两人来世不再结发,那么今生今世更要珍惜,以后都是旁人家的了。
夫妇之间的事情,酸甜苦辣,混淆不清,也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小小的天地里,也是一个满满的人生,我不会告诉你,这片深不可测的湖水里,是不是如你表面所见的那么简单。想来你亦不会告诉我,你那片湖水里又蕴藏着什么,各人的喜乐和哀愁,还是个人担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