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天使
在一个普通的晴天，一个漂亮的女婴在家人热切的期待中呱呱坠地了。
这个迅速被视为掌上明珠的宝贝就是小云。
谁知，这个本该幸福美满的家庭却因为小云的突发病症而乌云密布。
当小云的父母最终得知孩子得的是小儿麻痹症的时候，两人面面相觑，难以接受这个惨痛的事实。
妈妈怀抱着小云，默默地发出了一声叹息。不是因为嫌弃，而是，不敢想她往后的人生会有多么艰难。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把小云永远护在身边，不让她遭受一点风吹雨打。她多么心疼这块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宝贝。
别人家的孩子在父母的膝头欢快地跑来跑去的时候，小云的双腿却变得瘦弱无力，软绵绵的根本支撑不起日渐强壮的身体。
因为家里并没有人提起她的病症，所以小云从不认为自己是得了病才不能走路，而只是觉得自己学得比较慢。
有时，小云会努力将自己的双腿摆成和正常人一样的走路姿势，但每每尝试，都是晃晃悠悠地摔倒在地。一旁看着的母亲，默默心疼，却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鼓励她不断地尝试。
01
不和谐的声音是在小云接触了更多人的时候才纷至沓来的。
上了小学，班上有个调皮捣蛋的男生，趁小云午睡的时候将她的拐杖藏在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柜后面。
找不到拐杖的小云一下子慌了神，慌慌张张地前后左右搜索着。
“你的拐杖在垃圾柜后面，去拿呀去拿呀，嘿嘿。”藏拐杖的男孩子戏谑地说。
小云看着柜子后面露出的一节拐杖，面露难色，但天生倔强的性格使得她不愿一贯调皮捣蛋的男孩子面前服输。
小云撑着过道两旁的桌子，艰难地站了起来。想要走得体面一点，但是两条腿却无法像别人那样稳稳地支起身体的重量。
终于，在桌椅之间的空处没有可扶着的地方，小云一下没支住摔倒在地上，周围的女孩子见状赶忙上前扶起小云。
那个男孩子从头顶抛下的冷言冷语深深地刺进了小云的心里：“我妈说你是残疾人。残疾人为什么还来上学？”
小云不服气地瞅着他，心里想要反驳，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天她明确地从妈妈僵硬的言辞中知道了“小儿麻痹症”这个难以理解的名词。
“得了小儿麻痹症就会变成残疾人么？”小云认真地看着妈妈的脸。
“你不是残疾人，是折断了翅膀的天使。”妈妈爱抚着小云的长发，眼神里流淌着无限的爱意。
……
小学六年爸爸每天放学都会背着小云回家，虽然路上也会有些许异样的目光，但小云感到的更多是一种可以安心地附在爸爸背上的温暖与自豪。
小云逐渐长大，爸爸再也背不动这个甜蜜的负担了。
某天爸爸柔情地捋顺着小云的头发说：“给你买个轮椅吧？”
“不，我想尽量像个正常人一样，直立着走路，不坐轮椅，只用拐杖。”已经小学六年级的小云倔强地说。
爸爸揉搓着小云稚嫩的小手，忍不住想：如果小云不是这样，该会是个多么优秀的女孩子。
从发病起，父母便多方打听，四处寻找治愈小儿麻痹症的良方。
很多明眼人都知道是在大肆鼓吹实则什么疗效也没有的江湖骗术，小云的父母也愿意尝试。
心里只念着，一旦治好了呢？
极度渴望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人们更容易相信奇迹。
02
刚上初中，小云多么希望自己也可以像其他同学一样朝气蓬勃的上学，无耐却只能拄着拐杖，由父母护着从很少有学生进出的学校后门走进教室。
老师和同学多一瞥的异样目光，都会深深刻进小云的心里。
小云是大姑娘了，有了一丝女孩子的骄傲，又因自身的缺陷而感到深深的自卑。
有天放学，小云与妈妈小心地往家走，路上遇到一个看上去50多岁的老妇人。
老妇人以一种饭后闲聊的语气问小云的妈妈：“家里有几个孩子？”
小云的妈妈答：“就这一个。”
老妇人竟然笑着说：“也对，要是还有，当初就应该把这个孩子打掉。”
小云的妈妈尴尬地低头不语，小云听了连看都不敢回头看，心里有个稚嫩的声音在呐喊：为什么我不该来到这个世上！？连我都没有放弃，你凭什么指指点点！？
……
小云的妈妈听同事说某大城市的医院有了可以治愈小儿麻痹症的良方，便发自心底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希望。
即刻便打算带着女儿去大城市寻医问药。
听说要去别的城市，小云按捺不住激动的小心脏，一遍遍地向妈妈确定这个提议的真实性。
……
爸爸妈妈吃力地搀扶着小云下了火车，小心翼翼地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挤到了车站的出口。
一对乡下老夫妻护着一个走路略有一点跛的女孩，恰巧走在小云一家三口的正前方。前面那家的男人回头撇了一眼小云，露出了一个无限悲悯的眼神，说了句：“真是可怜的孩子。哎，估计是和我家姑娘一个毛病，小儿麻痹症吧？”
小云的妈妈听了，再看看他的女儿，虽然一眼看上去腿还是有点毛病，但是人家可以独立行走呀，不觉眼前一亮，看来寻医问药并不是一件难事，得来全不费功夫。
两家人迅速热络地攀谈起来，聊着各自女儿的病情。那对老夫妻神神秘秘地说：“我们女儿呀，以前也像你女儿这样，一步都不能自己走啊，幸亏我们遇到了一个高明的神医，按照他的偏方，我们吃了大半年他给配的中药，就好成这样了，你说神不神奇？”
老两口的语气中透出了难以掩藏的自豪感。
小云妈急切地问：“去哪可以找到这个神医？我们就是专程来寻医问药的，没想到这么巧就遇到了你们，真是太好了。”
那家的男人眼睛一闪，说：“咱们还真是有缘，你们的孩子有福，我们这就是去找那位神医复查的，跟着我们走吧。”
小云一家就这样跟着人家七拐八拐进了一家门面看起来灰蒙蒙，很不正规的小诊所。
虽然心底掠过一丝狐疑，但小云的妈妈仍然带着家人匆匆走了进去。
大厅里候诊的人还挺多，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相似的愁容。
再一看刚从诊室里出来的人呢，个个满目希翼。也不知道里面的医生究竟是如何治病的，反正走出诊所大门的人必拎着鼓鼓一麻袋的中药。
……
终于到小云了，刚一踏入诊室门，只见一个瘦削的老太婆坐在一个转椅上，漠然地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示意小云坐下。
小云一看那老太太，像极了小说里描述的江湖庸医，但并不敢提出心里的质疑。
暗忖，小说里的情节都是虚构的，也许对现实生活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老太婆为小云把脉，闭着眼睛，脑袋微微晃动着，另一只手也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总之，小云就是觉得眼前的老太婆在故弄玄虚。
只是不知道这种小孩子的直觉准确度有多高。
小云侧目，妈妈倒是很热切地注视着面前的老医生，看不出她的眼中有几分信。
而爸爸呢，紧紧地握着小云的另一只手，那种坚实的力度令人安心。
碰触到小云的目光，爸爸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
小云曾多次期望，以后能找到一个像爸爸一样的好男人。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好男人愿不愿意接受这样残缺不全的她。
老太婆的眼睛像灯泡一样猛得睁开，脸上的深纹抻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拿起笔在纸上鬼画符一样胡乱勾画了几笔递给了男助理。
小云在心里嘀咕，该不会人还没出去，药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吧？
一问医药费，5600。
可小云妈身上只有1000元现金，怎么办，去提款机取吧。
老庸医一听不能立刻拿到钱，眼神里流露出的不耐烦没有逃过小云敏感的眼睛。
紧接着，小云就被带到诊室外的长椅上候着了。
小云还没坐稳，男助理就催促着小云妈去取钱，那架势就好像怕人家跑了一样。
但一心渴望女儿好起来的小云妈并没察觉出丝毫异样。
眼瞅着妈妈就要跟着男助理出去取钱了，一股难以解释的冲动促使小云使劲摇晃父亲的手臂说：“爸爸，爸爸，快去阻止妈妈，我不想用这些人治，咱们去大医院吧。”
虽然小云爸也隐约觉察出一点不对劲，但一心想要死马当活马医的他，还是安抚女儿别闹，吃了药病就好了。
但拗不过女儿剧烈摇晃手臂并大声哭闹，引来了其他病患疑惑以及审视的目光。
没办法，他只好过去叫妻子放弃取款。
夫妻俩可能都没注意到，当小云妈说放弃付款并转身离开时男助理愤怒懊恼地狠狠甩了一下手臂。
当天晚上一家三口在旅馆里看电视，正好播出提醒市民谨防医托诈骗的新闻。
小云妈这才悟出了些许端倪。
极度渴望使人盲目。
03
高中军训的时候，学校特许小云不用参加，但小云却坚持说要体验所有正常人该有的经历。
炎热的夏季，小云双手拄着拐杖站在队伍的末尾，那个倔强的神情，多么严厉的教官见了都难免心生怜悯。
在队伍练习正步走的时候，小云也学着旁边同学努力向前踢腿。而这个别人轻松就能做到的动作，小云却要使出浑身解数，也踢不到和别人一样的高度。腿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抗拒她倔强的动作，剧烈地颤抖着。
有一次，站了太久，手臂僵硬，没架住拐杖，一下子扑倒在地，磕得满脸是血，同学都吓坏了，教官跑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来送去了校医室。
校医一面为小云止血，擦碘酒，一面嘴里咕哝着：“真是坚强的好女孩，这一生受苦了。”
小云仰着脸，眼里氤氲着一层水雾，她想说：我不想坚强，我也是个小公主，但我不想放弃自己的人生呀，不能让它以悲剧收尾。绝对不能！
军训结束，检验成果的那天，小云一个人趴在宿舍的窗台上，看着操场上在烈日下整齐地移动的方块队，心里的羡慕难以言喻。
……
随后，经人介绍，小云每周都会去一位老中医家里针灸，按摩。
老中医的手指粗壮有力，按压穴位时疼痛难忍。有很多上了年纪的成年人被按得不顾旁人地哇哇大叫，甚至哭泣。
但小云一滴眼泪也没掉，只是咬牙忍着。
满心想着自己马上就可以痊愈了便可以像其她女孩子一样有男孩追求了。
小云的妈妈在一旁看着女儿咬牙坚持着，一再劝说：“如果疼就喊出来吧，没有人会笑话你的。”
小云并没吭声，两只手死死的攥着床头的栏杆，手指泛白，额头的汗珠若隐若现。
……
一起去找老中医按摩的还有一个小姐姐。
小姐姐初中的时候因为突发性脑出血而辍学了，血块影响了她左侧肢体的运动神经。
看到辍学多年，整日呆在家里的她脸上毫无神采，略显痴傻的样子让小云为自己还能上学，有朋友一起聊天是不幸中的万幸。
……
经过两年艰辛的中医治疗，小云终于可以扶着墙蹒跚挪步了。
这迟来的欣喜使得小云的父母几欲热泪盈眶。
04
小云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
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爸爸妈妈一左一右亲吻着小云的脸颊。
爸爸激动地说：“回想得知你生病的时候哪敢想象会有今天？我的好女儿，你真的是个折翼天使，我们越来越相信，你一定会有个光明的未来的！”
……
一次在寝室里和室友一起看《画皮》的时候，小云竟然看哭了，随着情节的推进，小声的啜泣竟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几乎用光了大半盒面巾纸。室友先是诧异，转而变成大笑：“哈哈哈哈，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看《画皮》看哭的人。”
小云抽抽嗒嗒地说：“就，就因为那，那个狐狸精不，不是正常人，人。所，所以她就，就不能，不能拥有，拥有爱，爱情。这，这多像，像我呀……”
说到这，刚刚有点缓和的情绪又一次激动了起来。
室友闻言，轻拍她的后背说：“我从来都没把你当成残疾人呀，平时你不是也很爱说笑么？爱情总会有的，上帝一定是把最好的男孩留给你了。”
确实，这么多年来，从没有男生愿意多看小云一眼，无论她取得了多么高的分数，多么乐观向上，多么聪明机智。
……
爱情总会来的，只是或早或晚。
某次学校组织的活动中，一个面容朴实的小伙子主动和小云搭话，小云却激动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小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这个男生更喜欢跟自己说话。
但那男生脸上暖暖的笑意很快让小云放下了心防，交流也越来越自如。
他们聊看过的电影书籍，聊音乐，聊生活……
男生甚至答应假期要带小云回他的老家一起看看那里的奇山异水。
男孩子眼中时隐时现的爱慕让小云有了一种做女孩子的优越感，但她看看自己的双腿，强忍着不敢多想。
“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么？”某天晚上聊天最后，男孩在微信里如是问。
小云很想答应，但心里更多的是疑惑和恐惧：她连路都走不好，怎么会有人喜欢自己呢？他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企图？
于是她回：“我连路都不会走，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我不在意。”
他不在意？他不在意！
啪嗒，啪嗒，泪水晕开了手机屏幕上这简短的四个字。
“真的？”
“真的，你就是我心目中的折翼天使。”
文/《青.故事》创作团队
《青.故事》创作团队成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