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流氓。
所以我是流氓的儿子。
大家都叫我小流氓。
一．
上个月，我去一家餐厅吃饭，对正在汲豆汁的一个妹子一见钟情了。
是的，我知道很俗，但是，我确实是对她一见钟情了。
没别的原因，纯粹是她撩头发的时候风迷住了我的眼。那一瞬间，我觉得天使降临大概就是如此了。
于是乎，我的芳心，蠢蠢欲动了。
然后，我开始有意到这家餐厅蹲点了。
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多看看我的心上人。
我的心上人她大概二十几岁的样子，长发披肩，一席长裙飘飘，笑起来眼睛像月牙般，甚是好看，走路在我眼里是带着风的。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实是不假。
我不敢同她搭讪，只要远远地瞧她便心满意足了。
我爸知道后，笑我没出息，白瞎了他流氓强取豪夺的遗传气质。
我望了望自己左手臂上的纹身，想起那次被我爸抓住，活生生被送到纹身师傅那，在我的呼天抢地下仍旧被文上一只青龙的糗事，心里叹了一口气。
“爸，我们是文明人。”我说。
他左右手臂上的青龙白虎，在阳光的照射下，栩栩如生。
“怂就怂，说什么文明人……”
我爸说了一半，倏地被我打断了。
“我还有事，就先回学校了。”
我知道他又要开始讲述那些年他做的那些伟大而平凡的事迹了。
我长了20几年，自是晓得他接下来的长篇大论不外乎于扶拄着拐杖的老奶奶过马路，吓走跟踪小女孩小正太的怪叔叔怪阿姨，和偶尔追一两个小偷或街上打架斗殴的小混混交于警察叔叔手里。
这些年，听得我耳朵都要生茧了。
二．
“你也喜欢小猫咪啊？”
温柔的女声，以及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味。
我摸着小猫的手一顿，抬头就看到我的心上人着一身白裙，浅笑吟吟地望着我手里的小猫。
“嗯。”我按捺住心中乱撞即将狂跳而出的小鹿，状似镇定地点点头，将猫咪递给了她。
她伸手接过，悦耳的笑声拂耳而过，像是春风吹拂，清爽宜人。
“你也是A大的学生吗？”她摸着小猫的头，看着我左手臂，突然问出声。
“是啊。”
我抬头望了望校门口那个金灿灿的A大校名，又低头望了自己左手臂上的青龙，倏而笑了。
我是流氓没错，但我也是个有文化的大学生。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吗？”我指了指自己，不好意思地说：“我姓刘，叫芒，芒果的芒，大家都叫我流氓。”
她愣了一会，突然就大笑起来，“刘芒……流氓，好逗啊，谁给你取的名字……”
她笑得前仆后仰的。
我望着她的笑颜，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该死的名字是这么有用，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流氓老爹这么有先见之明。
“我叫陈茶，你可以叫我茶茶。”
“那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当然可以。”
欧耶，老爹，谁说只有强取豪夺才能认识接近心上人的。
我这么文明的方式不也行了吗？
认识之后，我们时常一起到校门口的小道上撸猫，偶尔会一起去吃个饭逛个街看个电影什么的。
我觉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或许我可以开始我的追女票计划了。
首先，我从内部打听到，茶茶喜欢喝校门口那个网红奶茶店的奶茶，于是我天天送到课室给她。
开始的时候茶茶笑着说不用，但在我的硬塞下，她扭扭捏捏地接受了。
于是，我开始第二步计划了。
我听说茶茶喜欢五月天，于是我硬是从黄牛手中高价购入了两张内场区的票，下单那一刻，我的心在滴血。但想着不久后可以抱得美人归，我把心一横。
演唱会那天，茶茶兴奋极了，眼睛里都是星星。
台上的阿信唱到高潮处，茶茶激动地抓住了我的手用力挥舞着。
那一刻，我的心是满足的。
再来，她的一帮姐们说茶茶喜欢浪漫，于是我伙同我的一干小伙伴，到她宿舍楼下摆上了心型蜡烛，拉上了一大条红色横幅，在楼下大声唱着五月天的《知足》，在众多吃瓜群众的围观下，我……
“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
“茶茶，我喜欢你，请你跟我在一起吧。”我满脸通红，大声喊着。
我的哥们非常讲义气，在一旁充当群众，大喊着：“在一起在一起。”
场面一时非常热烈，壮观。
茶茶施施然从楼上下来，揣着手机，走到我面前。
我将手里的玫瑰花递给她，“茶茶，我们在一起吧。”
她拿着手机不停地滑滑滑，然后将屏幕放到我眼前，尴尬地说：“我之前跟你说了我有男友了，不是骗你的。”
我看着屏幕里茶茶与一清秀男生头颅亲密靠着，两人笑得甜蜜，如金童玉女般。
既般配，又刺眼。
我手中的玫瑰掉落至地，摔出一地花瓣，如同我的心，碎成一地。
三．
围观群众作鸟兽散。
我收拾了自己的玻璃心，上了三栋教学楼的天台。
……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来人穿着黑色风衣，天台风大，吹得风衣簌簌作响，又月黑风高，颇有一种坏人顶风作案正进行交接的画面感。
我点头不语，知道微弱的路灯以及月光能让对方看清我的动作。
“东西呢？”闷闷的声音从口罩里传来。
我将货物进行了交接。
“事成之后，付另一半钱。”
我再次点头，下了天台。
第二天，我到学校的时候，关于茶茶的谣言已经满天飞起了。什么包养，什么脚踏n多条船，什么利用猫咪夺眼球等等，附带学校各大论坛公众号都有了她各种不修边幅与不同男人出现在各大场合的高清放大图。
其中最显眼的照片就是我昨晚在楼下对她告白的场景，以及做对比的她和男友的亲密图。拍照的人技术极好，把我的尴尬和窘迫表现的淋漓尽致。配图文字还是很俗的震惊体：女神脚踏两只船，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毁灭？
作为A大有名有才的校花，茶茶算半个公众人物，加上她常常在校外兼职模特，很多人认识她。于是很多人都想看她出糗，看她笑话，看她跌落泥潭。一时间校内网站火爆不已，闹得沸沸扬扬。
我被利用了。
这是闪过我头脑的第一个想法。
在课室遇到茶茶时，她脸色十分憔悴，神情有些恍惚。
我打开学校论坛，仔细研究了那些所谓的高清照片，除了昨晚那张照，发现其他都是一些经过PS处理的照片，只是处理的技术很高超，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我联系了我一哥们，让他帮我分析出发帖人的IP地址。
“哥们，地址出来了。”
“是哪里？”我问。
“……”
是夜。月黑风高，我又登上三栋教学楼天台。
“是你干的。”
肯定语气。
“堂堂青龙竟然手下留情了，说出去你还怎么在收料帮混？”他答非所问。
“这个不关你的事了。表面上是委托我调差她的信息，让我去接近她让我去跟她表白，实则是想利用我获得她真正脚踏两只船的证据。”我说，“把那些照片撤了，然后公开向她道歉。”
“哼，就知道你也是被那狐狸精迷住了。这年头，靠人不如靠自己。你给我的材料不是我想要的。”
“不是你想要的，但那些就是事实。”
“哼，我撤下委托，我们之间协议结束。”
我低头沉思。
几天后，我将我收集的照片素材经过刻意的人工加工打包发给了我的委托人赵小姐。那些照片，我将她p在了好几个男人身边。
本来按照收料帮的协议规定，我是不会知道我委托人的姓名的，但我看了看那经久未衰的校园八卦头条还是挂着茶茶的照片，终是破了自己的规矩让我哥们帮忙找了出来。
很快她就在微信回我。
“你狠。”
“我很好说话的，只要你把那些照片撤了就好。”
“我若是不肯呢？”
“不肯你就等着你的那些照片火爆整个校园论坛公众号吧。”
“你这么明显的ps渣技术，没有人会相信的。”
“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大家想看八卦的心情。你当你放在论坛上茶茶的照片没人看出是p的吗？”
她没再回我，而是拉黑了我。
我挑眉，打开了学校论坛……
四．
我在校外喂猫时，茶茶和她男朋友手牵手出现了。她左手提着袋子，按我对她的了解，里面应该都是猫粮。
果不其然，她蹲下身子，猫咪们围住了她。
喂好猫后，她才看见我，笑着对我招了招手，我朝她点点头。
我看着他们手牵手离去后，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将那些日子所搜集的茶茶的素材发到了论坛上。
我化身正义的勇士，将那些喷子键盘侠一一喷了回去。
几日后，赵小姐重新加回我，约我老地方见。
是夜，月黑风高，我又登上了三栋教学楼。
这次，赵小姐不再作伪装，我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模样，清秀可人，也算一佳人。
“你在论坛说得可是真的？”
“当然，这就是我为什么半路决定收手的原因。”
她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陈茶并不像外表那么光鲜靓丽，父母外出打工，家里有年迈的爷爷奶奶需要照顾，于是她报了本地的大学，为的是方便照顾他们。
家里养了好多流浪猫狗，我问她养着这么多不累吗，她笑着回我：“我不在家的时候它们还可以陪着爷爷奶奶，再说了，我不要它们，它们不就没有家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父母在很久之前就因车祸去世了，是爷爷奶奶一手抚养她长大的。她家经济情况并不好，于是她省吃俭用，拼命兼职，给自己赚取生活费学费还有爷爷奶奶的医疗费。后来因为形象气质佳，才慢慢在模特公司里崭露头角，获得重用。
而她现在的男友程旬，是从高中就开始暗恋她，两人前不久才在一起的。
而我的委托人赵小姐，她委托我去搜寻陈茶的一系列资料，找出能让她出糗的资料。
“我的那些照片……”赵小姐犹豫着开口。
“我早就把它们删了，本来想吓唬你，没想到你没被吓唬到，所以我就只能披马甲上线舌战群喷子了。”我说，“你现在知情了，可以把照片撤了吧，茶茶她是个好女孩。”
她叹了口气，“我就是不服，凭什么她一出现就把我追了那么久的程旬给勾走了，程旬眼睛就巴巴跟上去了……”
哦，我点头，原来是情感纠葛啊。
她说到一半，许是觉得跟我一陌生人说太多不太好，于是收住了话题。
“我会把照片撤回去的。”
“强扭的瓜不甜，你都追程旬那么久了，喜欢你的话早就有结果了。现在他们正恩爱着，你也别吊死在一颗树上了……”
我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觉得自己除了收集八卦料的能力外，还有了当情感专家的潜质。
我挥手作别赵小姐，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背影在路灯的照射下变得格外高大。
尾声
第二天上课时，我在课室看到茶茶一脸喜悦，想是赵小姐遵守承诺撤回了照片。
我发微信给她，只有两字。
她很快回我：“谢个毛线球，这件事后来想想确实是我不对。你……”
后面跟着一长串省略号，以及最后奸笑表情加上一句“你是喜欢她的吧？”
我没有回她。
我想起我爸的故事。
那年，他还只是街头肇事的小混混，经常打架斗殴闹事，日常装扮是带着粗大的金链子穿着黑色背心留着黑压压的胡茬，整个一香港警匪片中的古惑仔。
有一次，他在街头吃早餐时，碰上了另一区来闹事的小混混。
小混混敬职敬业，将桌椅锅碗瓢盆砸了个稀巴烂，那时候还不是我妈的摊主的十几岁女儿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摊主夫妇气得差点昏了过去。
小混混砸完东西还不够，竟将魔爪伸向了我妈。
当然，这种时候肯定有英雄出现。
于是，我爸去英雄救美了。
后来，他们相识相恋相爱了。
再后来，我外公外婆嫌弃我爸小混混的职业，于是我爸就从良了，开始兢兢业业干正经活，只是偶尔望着手臂上的纹身，感叹青春莽撞的中二岁月。
我知道他不后悔，因为他看着我妈的表情，是都吝啬给予我的柔情。我想，那是只属于我妈的铁汉柔情。
我趴在桌上，望着前方坐的笔直正认真听课的茶茶，再瞄了一眼自己左手臂上的青龙，闭上了眼。
END.
